第二十八章
原來是虛驚一場。
聽到郗衡說晚上會回來, 如同四周的黑暗般將她一層層裹住的惶惶不安頓時消解了, 木鶴像溺水的人重新獲得新鮮空氣,貪戀地呼吸著,哪怕再怎麼克製,她還是發出了重重的鼻音:“嗯, 那我等你。”
通話結束。
她怔怔地對著暗掉的手機發呆。
趴在她腳邊的碗碗擔憂地喵了一聲, 她這才終於有了反應, 抱住它,破涕為笑:“碗碗,我是不是好沒出息呀?”
她隻是太害怕……被人丟下了。
“喵!”不是!
碗碗曾經也被原來的主人丟棄, 身心都受過重創,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它焦急地扭來扭去, 該怎麼樣才能讓她知道?當她把奄奄一息的它從垃圾桶撿回來,無微不至地照顧它,從那時起,它就認定她了。
碗碗舉起肉肉的爪子拍她肩膀,像是在安撫她:“喵!”我以後都不會離開你的!
木鶴整理好情緒, 抱著碗碗走出房間,眼睛澀澀地發疼,她把它放在客廳沙發上, 轉身進了洗手間, 險些被鏡子裡的人嚇了一跳。
長發淩亂不說, 臉上印著兩道清晰的淚痕, 鼻尖泛紅, 眼皮都腫起來了。
她有哭得這麼厲害嗎?
木鶴打開水龍頭,捧著水洗乾淨臉,總算沒那麼狼狽了,她又進廚房找了冰塊,儘量在郗衡回來前消腫,要是被他看到這副沒出息樣,指不定會怎麼笑話呢。
窗外夜色漸深,明月高懸,星星稀疏,散發著清冷的光,跨江大橋上,燈火輝煌,車子來來往往,一派熱鬨。
十一點多,霍斯衡帶著一身的風塵仆仆回到金月灣,乘坐電梯上到頂層,他站在門前,單手插兜,寒意未散,麵部線條淩厲,凍得微紅的長指剛要輸密碼,還沒按下去,門就從裡麵打開了,接著,一雙柔軟溫暖的手抱上了他的腰。
霍斯衡絲毫沒有準備,被她撞得往後退了一步才穩住兩人的身體,他深棕色眸底閃過一絲訝異,隨後低垂視線:“木央央。”
木鶴不說話,把他抱得更緊了。
外麵風大,怕她著涼,霍斯衡隻好摟著她進屋,隨手關上門,客廳燈光明亮,她紅通通的眼眶便無所遁形,很顯然,發現他不在家裡後,她哭了,而且哭得不輕。
霍斯衡低下頭,細細地盯著她的臉,無聲輕歎,眸色卻因憐惜而變柔了幾分,他今晚要是沒回來,她得哭成什麼樣?
他揉了揉她頭發:“小哭包。”
木鶴才不承認呢,可被他這麼一說,又忍不住想哭,委屈得不行,眼前有心疼她的人,眼淚就跟開閘似的,她強烈地控訴道:“你這人太壞了,我還以為你又像上次一樣不說一聲就走了……”
他在她這裡,是有前科的。
雖然那時她就隱隱有預感,以他的性情,不會和她告彆。
霍斯衡被喚起了某些回憶,隻覺得心都被她的淚浸得潮潮的,輕輕地揪疼著,他用指腹輕拭她臉,發現淚水怎麼都擦不掉,隻好抽了兩張紙巾,這才勉強止住了。
“上次,你也這麼哭?”
霍斯衡太清楚,這副看似堅韌的軀殼下,藏著一顆怎樣柔軟的心,他就是不想看到她哭,所以當初才選擇不告而彆。
“我才沒有。”木鶴嘴上堅決否認,眼淚卻流了下來,她也不想的,就是怎麼都忍不住,“你這是自欺欺人,你以為看不到,我就不哭了嗎?”
她就要哭。
當時年紀小,哪裡經曆過彆離?知道他走了,她哭得稀裡嘩啦的,一路從家裡追到金蘭江邊上……從此以後,隻能把他這個人連同名字都深埋心底。
她甚至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麵了。
霍斯衡並不這樣認為,他沒有忘記過,在遙遠的山城,有個對他有救命之恩,叫木央央的小姑娘,如果將來還活著的話,他計劃等安定下來,就回去找她。
如果她還留在山城,他會帶她去見識更廣闊的世界。
如果她已經結婚了,他就護她餘生喜樂無憂。
……
然而,現在的木央央,不在霍斯衡任何的計劃裡,他想親自照顧她,想把她變成他的女人,想和她有個家。
在這之前,那個莫須有的婚約必須取消,他舍不得讓她受哪怕一丁點兒的委屈。他的愛情和婚姻,要乾乾淨淨,完完整整地屬於她。
霍斯衡環住她肩膀,讓她能在懷裡靠得舒服些。
可能是還沒從犀音的情緒裡走出來,加上失而複得他,木鶴哭得更肆無忌憚了。
霍斯衡簡直拿她沒辦法:“央央,彆哭了,好不好?”
木鶴見他胸前的布料濕了一片,她有些心虛,換了另一塊乾的地方,繼續哭:“你這件外套……是我買的。”
“我今天收到一大筆錢,想著給你買好多衣服,可是一回到家,你、你不在!我不給你買了……”
“好,”霍斯衡聽得心裡熨帖又受用,百般縱容著,“不買了。”
木鶴硬是要和他唱反調:“不行!”
還想再杠,肚子唱起了空城計:“咕嚕咕嚕。”
她羞得臉都紅了。
霍斯衡語氣略沉:“沒吃晚飯?”
木鶴抿唇不語,隻顧著哭,忘了。
他將她頰邊的碎發夾到耳後:“想吃什麼,煮點麵條?”
“不要,會胖的。”都這個點了,夜宵妥妥都吃上了,可木鶴實在是餓,抬起頭看他,眼淚汪汪的,“你幫我煮燕麥吧,半碗就好,不要放糖。”
十分鐘後,霍斯衡端著一碗燕麥出來了,八分滿,木鶴聳聳肩,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送進嘴裡,甜的,她提的要求他一個都沒照做……
吃完後,木鶴打算先看會兒視頻,然後去健身房跑步,怎麼都要把多出的熱量減下去,誰知半小時後,她來到健身房,發現門被鎖上了。
還能是誰鎖的?
沒辦法,她隻好回房,洗完澡,在床上做完一套瑜伽才睡覺。
月落日升,時間如白馬過隙,溫度也越來越低,木鶴演完墮入魔道的犀音幡然醒悟,為救龍族和無辜百姓,不惜犧牲自己,化作南海明珠,永生永世守護她所愛的水域的戲份,在平安夜這天迎來了個人的殺青。
屬於犀音的最後一個鏡頭:她站在南海邊,回頭望,眼神平靜,沒有愛恨,沒有悲傷,沒有不舍,也沒有告彆,在母後撕心裂肺的哭聲中,她縱身一躍,跳入南海。
她父王望著海麵,眼中含淚,喃喃自語:犀音沒有死。
她隻是……回家了。
這一幕太感人,在場的群演們好幾個都哭紅了眼睛。
木鶴許久後才從犀音變回自己,在心裡悄悄地說:“犀音,再見。”
她仍穿著戲服,接受一個個溫暖而善意的擁抱,真誠地感謝他們的照顧,並合影留念,她手捧著應景做成聖誕樹樣式的花束,對著鏡頭,眉眼清澈,笑顏如花。
一如初見時的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