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進被王委員長送去了學校, 並在對方的貼心關照下,有幸讓校長親自給他辦理了報道手續。他心裡有點空茫茫的, 聽著王委員長和校長你來我往的官腔,手指無意識地搓起了羽絨服上的豆漿痕跡。
現在廉君會在哪裡?成功離開B市了嗎?離開B市之後,他又會走哪條路線出國?隻要離開了B市, 他應該就基本安全了吧,官方並不知道他腿已經好了, 隻要他以正常人的姿態在外活動,應該就能很輕易地糊弄過去官方的搜查。隻要以正常人的姿態活動……
“時進。”王委員長突然側頭喚了他一聲, 臉上帶笑。
時進回神, 疑惑看向他。
“時間也不早了, 你去寢室整理一下東西吧,好好上學, 叔叔我下次再來看你。”王委員長和藹說著,一副和時進關係很親近的樣子。
時進微微皺眉,看一眼探究看過來的校長, 也懶得去猜王委員長特地在校長麵前這麼親密對待他的原因,應了一聲,乖乖起身告辭, 離開了校長辦公室。
“這孩子能力很足,就是性子靦腆了點。”
“時進入校後成績一直很優秀,想來是您這位叔叔教得好。”
“哪裡哪裡……”
哢噠, 辦公室門關閉, 把一室虛偽的對話關在了門內。時進嘲諷地扯了扯嘴角, 嘀咕一句:“叔叔?”搖了搖頭,邁步離開了行政樓。
終於能一個人獨處,時進卻突然不知道該去做什麼。現在才隻是上午,劉勇和羅東豪一般都是下午返校。他的手機和平板全被砸了,也沒法聯係彆人,更無法玩麻將打發時間。
去吃飯?
可是根本不餓。
去買手機?
懶得再出學校。
時進停步,看一眼廉君卡死在400沒動的進度條,抬手扯了扯背包帶,轉動腳步朝著寢室樓走去——今天起得太早,回寢室睡個午覺吧。
寢室裡空蕩蕩的,室友們全部沒來。他把背包一甩,打開寢室所有的窗戶,散掉室內關了一個寒假積累的陳氣,然後去拎了一桶水過來,擦桌擦床擦櫃子,還拖了兩遍地。
寢室打掃完時,午飯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有一會了,小死小聲勸道:“進進,去吃飯吧。”
“我不餓。”時進擦掉額頭的汗,又取出櫃子裡的被褥放到陽台上曬著,然後拿出一套睡衣,也不嫌睡衣放了一個寒假有點潮了,直接去了公共浴室。
隨便洗了個澡,套上睡衣,時進回到寢室,關上大部分窗戶,收回隻曬了一會的被褥鋪到床上,然後把自己往床上一摔,裹上輩子,閉上了眼睛。
“進進……”小死擔憂呼喚。
“我睡一會。”時進把頭往枕頭裡埋了埋,逼自己放鬆意識,“等睡醒,廉君應該差不多就安全了。”
小死於是安靜下來,有點想哭,又硬是憋住了。
……
時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著了沒有,他好像很清醒,能聽到室友們陸續返校後在寢室裡說話整理東西的聲音,還知道劉勇和羅東豪來找過他。他又好像睡得很沉,沉得夢境都變得粘稠起來,眼前浮動的全是些怪物拉伸縮小著扭曲身體的畫麵,猙獰又可怕。
“進進,醒醒,寶貝的進度條降了,你去吃口飯吧。”
“小進。”
“小進?小進!”
“他臉上怎麼全是汗,是不是生病了?”
“我看看。”
一雙微涼的手掌貼了過來,扭曲的夢境瞬間消散,意識回籠,時進唰一下睜開了眼睛。
室內光線有些暗,沒開燈,周圍很吵,好像有很多人圍在床邊,逐漸清晰的視野裡,最先看到的是黎九崢滿是擔憂的臉。時進緩慢地眨了眨眼,有些迷茫。
怎麼會看到黎九崢,他是還在做夢嗎?
“醒了?小進,能說話嗎?”黎九崢見他醒了,忙湊到他麵前,輕輕揉了揉他的額頭。
“進進,寶貝的進度條降了。”小死開口提醒。
降了?什麼降了?頭好重……等等,進度條!
時進連忙坐起身,朝著腦內的進度條看去。
20……不、不對,這是他自己的進度條。那另一個……20?也是20?不不不,他肯定看晃眼了,再確定一下……
“是20,寶貝的進度條降到20了,他安全了。”小死語氣肯定,小聲哄道,“等寶貝用了最後幾針藥,徹底清完毒素,他的進度條應該就能消掉了。進進,你成功了,你救了寶貝,彆擔心了,寶貝沒事了。”
20……真的是20,時進怔怔看著那個數字,再次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
黎九崢被時進突然坐起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回神後見時進傻傻坐著,眼神完全沒有焦距,心裡一緊,忙再次湊了過去。站在他身後的容洲中也忍不住了,硬是擠著湊上前打量了一下時進的模樣,抬手在他麵前揮了揮,見他完全沒反應,急了,扯黎九崢:“小進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明明都醒了,這是丟魂了?”
“老三,彆亂說話。”站在兩人身後的費禦景警告出聲。
被他們擠到最外圍的向傲庭看著時進坐在床上神思不屬的樣子,深深皺眉,上前扯開容洲中和黎九崢,站到時進麵前,伸手按住他的頭頂,彎腰看著他的眼睛,沉聲說道:“上麵已經下了文件,蓋章了廉君的死亡。你讓我和老二注意的事,我們也都注意了,沒抓到,沒事,萬普一切都好。小進,全都沒事了。”
全都沒事……頭上的手掌很暖,時進終於有了點真實感,抬眼看著向傲庭,然後視線往後挪,一一掃過正試圖重新擠過來的容洲中、表情擔憂的黎九崢,和最後方眉頭緊皺的費禦景,心裡一暖,緊繃太久的神經瞬間鬆下,最後又看一眼腦內屬於廉君的進度條,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忍不住,直接掉了下來。
廉君安全了,終於……終於。
“老四你乾什麼了,怎麼把小進弄哭了!”容洲中炸了,抓住向傲庭的衣服就把他往回扯,想把他撕開。
時進卻伸臂抱住了向傲庭,把臉埋在他的腰腹間,肩膀聳動著,無聲哭了出來。
容洲中拉向傲庭的動作停下。
黎九崢往前一步,伸手想去摸時進,手伸到一半又猶豫著放下。
費禦景則淺淺吐出口氣,放了心——會哭就好,情緒發泄出來總比一直憋著強。
“沒事了。”向傲庭回抱住時進,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笨拙安撫道,“都過去了,沒事了,彆哭。”
時進收緊手臂,再次覺得能和這群哥哥們和好真是太好了。在身邊人散了個乾淨之後,還有這樣一群家人陪在身邊,是他天大的幸運。
被擠在圈子外的室友們傻愣愣看著時進這邊,視線一一掃過費禦景等人,重點在曾經見過的向傲庭和沒有遮臉的容洲中身上停了停,心中驚濤駭浪掀過,乾巴巴咽了口口水。
這群突然找上門的人就是時進的哥哥們啊……這個容洲中是真的嗎?不會隻是長得像吧……天呐,他們在做夢嗎?
……
哭完之後,時進隨便用被子抹了抹臉,起床洗漱換衣服。
容洲中對時進那件沾著豆漿印的羽絨服十分不滿,打開他的櫃子想給他換一件衣服,卻發現他的櫃子裡除了製服就沒有彆的厚衣服了,眉毛一皺,張嘴就想抱怨廉君是怎麼照顧人的,話湧到喉頭,想起現在的情況,又忙閉了嘴。
向傲庭則趁著時進去洗漱的功夫,幫他整理好了床鋪,清點了一下他的日用品,把缺的幾種一一記了下來,準備一會去齊。黎九崢和費禦景一個幫時進疊好了換下來的睡衣,一個拿出手機定了餐廳,準備一會帶時進出去吃飯。
等時進洗漱完回來時,寢室裡已經全部整理妥帖了。四個哥哥擠在他不太寬敞的寢室裡,你嫌我礙事,我也嫌你礙事,互相推來扒去,畫麵有點滑稽,卻十分讓人暖心。
他深呼吸吐出胸腔裡最後一口積壓的濁氣,朝著兄長們露出一個真正放鬆的笑容,說道:“我收拾好了,出發去吃飯吧。”
這應該,就是新的開始了。
……
外界的風雨還在繼續,但那已經和時進沒了關係。他買了新的手機,換了新號碼,每天按時上課下課,時不時應付一下劉勇和羅東豪針對他三哥到底是不是容洲中的八卦,聽劉勇嘀咕一下外麵又傳了哪些或接近真相,或完全離譜的流言,每天關注一下國內國外的重大新聞,日子過得單調又無趣。
不知不覺一個星期過去,周末來臨,時進習慣性地拿起背包第一個離開教室,反射性地朝著校門走去,等到了校門口,又恍惚反應過來,他已經沒有可以去的地方了,那些每周都會來接他的人,也不會再來了。他們散落去了世界的各個地方,今生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
拿著背包的手慢慢鬆開,他看著不停有家長開車靠近的校門口,突然有種天地茫茫,無處是家的感覺。
他自來到這個世界起,就一直是被廉君照顧著,現在廉君走了,他又能去哪裡。會所?那裡失去了主人,現在應該已經被官方控製了。度假山莊?可那裡本來就隻是個臨時的落腳點,而且也肯定也被官方控製著。國外的小島?G省近島的彆墅?甚至是最初住過的Y省的果園?
不,沒有一個地方是家。
不對,還有一個地方,一個他隻去過一次,還沒建好的地——
“小進。”身前突然籠罩了一層陰影。
他回神,抬頭看去。
費禦景站在他麵前,抬手看了看表,說道:“應該是剛好趕上,走吧,回家,我讓保姆煲了湯,回去應該剛好能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