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遲溪神色失落,握緊了她手,說:“與你有關每一件事,對我來說都不是小事。”
溫檸眨眨眼,抿緊了唇。
雖然事情與顧遲溪沒有直接因果關係,但是好歹這人幫了她,於情於理,她都應該說聲謝謝。她嘴唇張開又合上,心裡是感謝顧遲溪,話卻卡在喉嚨裡,說不出口。
許久,溫檸淡淡地哦了聲,不痛不癢道:“是你自己要管。”
輕挑秀眉,微抬著下巴,嘴半噘——窗戶玻璃上映得清晰,活脫脫一副死傲嬌樣子。
聽到這熟悉語氣,顧遲溪不由得翹起了唇角,哄寵語氣說:“是,我心甘情願。”
小性子還是沒變。
她拇指緩緩揉著溫檸手心,停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梳開她五指,將自己手交錯扣進去,勾住那根小拇指。
溫檸縮了縮手,想收回來,卻被扣得牢實。
“鬆手!”她轉頭瞪眼。
顧遲溪立刻鬆開。
——嘁。
慫死了。
還老總呢。
溫檸腹誹一番,心情格外好。
……
到民政局登記同性伴侶很少,不用預約,走流程非常快。
拍照時候,工作人員要求兩人靠近些,顧遲溪怕溫檸彆扭,主動偏頭,但沒想到溫檸也很配合地湊過來,她們臉猝不及防碰到一起。
溫檸:“……”
顧遲溪:“……”
兩人十分淡定且默契地分開了一點。
拿到結婚證,溫檸看著手裡紅本本,內心沒有半點起伏,仿佛隻是完成了一件任務,有了交代,過後事情再與自己無關。
走出民政局那一刻,她仍有點恍惚。
這樣就結婚了。
沒有花車,沒有婚禮,沒有祝福。
身邊人是夢裡那個人,自己心卻不是夢裡那顆心,人生中最讓她充滿美好幻想事情就這麼倉促過去,不免覺得遺憾。
她低著臉輕歎,胡亂把證件塞進包裡。
顧遲溪留意到溫檸動作,不由攥緊了手裡紅本,嘴唇微動,她大概知道溫檸在想什麼,其實那也是她心裡所想。她也想要神聖浪漫婚禮,想要親朋好友祝福,想要溫檸心。
但是,兩人目前僅為合約關係,連領證都不過是走流程,那些美好東西隻能想象。
七年前她就把檸檸心弄丟了。
“走吧。”溫檸拉開車門坐進去。
顧遲溪小心細致地將結婚證放好,上了車,見溫檸閉眼靠著椅背,斟酌道:“檸檸,要不要跟我去酒店看一下?”
“可以。”
車子緩緩往羅蘭國際駛去。
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顧遲溪愛上了住酒店,各式各樣套房,比家裡更舒服,更有安全感——在她暫時沒有買房自住打算之前。
一個人,住哪裡都是住,隻要能遠離母親。
酒店很大,幾棟高高低低建築相互毗鄰,大堂側麵小門裡有一部VIP電梯,專人看守,顧遲溪帶著溫檸進去,直達最頂層。
門打開,外麵是清冷空曠大廳。
典型英式田園風格,隨處可見清新雅致碎花裝飾,色調多為素白和奶綠,通透而舒服,牆麵上掛著幾幅風景油畫,角落裡還有一台老式鋼琴。
顧遲溪把這一整層都包了下來。
穿過大堂,推開滑門,後麵是客廳,兩側分彆是主臥、次臥、衣帽間、浴室等,另一頭還有其他功能性房間,不常用。
“檸檸,你覺得可以嗎?”顧遲溪簡單介紹完,將征詢目光投向溫檸。
溫檸掃視一圈,覺得沒什麼新鮮東西,就是個很正常大套房,小時候她和爸媽出去玩經常住,但這裡設計風格很吸引她,顯得不像酒店。
工作使然,她也經常住酒店,幾乎不“挑食”。
“不喜歡嗎?”
顧遲溪見她愣神,以為是不滿意,思慮片刻道:“那我們先住天和灣,有空一起去離公司近小區看房子。”
“就這兒吧,挺好,”溫檸搖搖頭,伸了個懶腰,“不用買房子,反正一年後就離了,浪費,也省得我分你財產。”
雖然兩人是合約婚姻,但終歸有法律效力,她已經拿了人家那麼多錢,離婚時候要是再分一筆,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能省事便不麻煩。
從現在開始就要嚴格遵守“合約”條款。
顧遲溪怔愣,眸光忽而黯淡,扯了下嘴角,轉移話題道:“日常用品我都準備好了,你挑一間房,今晚就可以過來住。”
“明晚吧,我後天班。”
“好,”顧遲溪點頭,“那我跟你去天和灣。”
溫檸:“……”
她抿抿唇,挑了下秀眉,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伸手指了指左側主臥,“你住這間?”
“嗯。”
“我住對麵。”溫檸走向右側次臥。
單單一間臥室就很大,沙發桌椅陽台樣樣齊全,一米八雙人床,上麵鋪著嶄新淡紫色床單被套,床頭甚至備好了手機數據線。溫檸在房間裡轉了一圈,拉開衣櫃,裡麵掛著一排還沒拆吊牌衣服。
她愣了愣,隨手拿一件出來放在麵前比劃,差不多合適。
拉開底下抽屜,滿滿成套內.衣。
那人知道她尺碼。
溫檸低頭看了看自己,臉頰微微發紅,耳根子生熱。
一夜之間準備得如此齊全,是顧遲溪風格,一直以來但凡關於溫檸事,她都特彆上心。以前溫檸覺得這是專屬於自己幸福,現在想想隻有唏噓。
看好房間,中午了,兩人叫了餐,就在客廳吃飯。
下午,顧遲溪收拾好部分行李,隨溫檸去了天和灣。
.
兩三點,天上堆積著厚厚烏雲,光線暗沉沉,有暴風雨要落。
與顧遲溪連夜備好生活用品不同,溫檸幾乎什麼都沒準備,所幸一樓客房打掃過,還算乾淨,她把顧遲溪行李箱提進去,搬來吸塵器,吸了一遍餘灰。
“你就住這間,行嗎?”溫檸直起背,轉頭看向顧遲溪,“毛巾牙刷我那邊有備份,或者等會兒你自己買也行。”
顧遲溪站在門口,目光探向隔壁房間,門是開著,可以看到裡麵鋪著床,有生活痕跡。
她收了視線,沒有回答溫檸,而是指了指隔壁房,“家裡還有彆人?”
迎上她帶著審視意味目光,溫檸噎了幾秒,說:“是給小瑜住。”被她盯得頗不自在,稍稍避開,“她有時候會過來玩,在這住。”
顧遲溪看著她不說話。
黑沉眸裡含著亙古不變冰,好似風雨欲來。她險些沒藏住自己情緒,默了片刻,壓下去,聲音淡淡地問:“她經常來麼?”
“一個月三四次吧……”溫檸低著臉,有些心虛。
自從上回兩人意外碰麵,那股交鋒火.藥味兒濃濃掀起,她就好像莫名其妙卷入了漩渦,被兩種無形壓力同時拉扯著,夾在中間十分難受。
都怪這人偏執。
她想。
顧遲溪垂下眼,往前走了兩步,伸出修長手指勾住她,“結婚了,應該睡在一起。”
“合約而已,”溫檸甩開手,“再說,誰規定結了婚就不能分房睡?”
“檸檸——”
顧遲溪追著尋她手。
溫檸把手背在身後,退了兩步,那人不依不饒,她一時惱了,冷聲說:“不住拉倒,睡大街去。”
這棟房子隻有五個房間,樓上兩間分彆是溫檸臥室、溫檸爸媽生前臥室,樓下三間,一間書房,兩間客房,其中一間是給偶爾來玩何瑜留著,就隻剩下一間空房。
沒有選擇餘地。
顧遲溪身子一僵,臉上露出複雜表情。
以前每每來溫檸家,她們都睡一個被窩,從小到大,沒有一次例外,如今她以溫檸妻子身份搬進來,卻隻能睡客房。樓上樓下,相隔好比天塹,中間是一道叫做“七年”鴻溝。
她垂下眼,沒再說話,懸在半空手緩緩收回來,推著箱子走到衣櫃邊,蹲下,默默地整理行李。
室內隻餘下一片無言尷尬。
溫檸看著她落寞孤寂背影,心像是被狠狠捏了一下,軟.塌塌,不是滋味,有些懊惱自己話說得太過,但又不好意思主動道歉,就這麼僵杵了一會兒,才想起要拿東西。
她搬著吸塵器出去,顧遲溪疊著衣服手頓住,眼底泛了點酸意。
不一會兒,溫檸又進來了,把一小串鑰匙遞到她麵前,“金色是開院門,銀色是客廳大門應急鑰匙,密碼150711,密碼鎖如果出問題,就用應急鑰匙開門。”
顧遲溪接過鑰匙,沒說話。
溫檸:“……”
——嘁。
還跟她賭上氣了。
至於麼。
幼稚!
“衣櫃我消過毒了。”溫檸好心道,偷偷瞄了一眼箱子內。
衣服、香水、洗護用品、電腦、鞋子……很尋常東西,像旅遊一樣。
顧遲溪動作慢條斯理,低低應聲:“嗯。”
“地我拖過了。”
“嗯。”
“昨天剛打掃。”
“嗯。”
“床單被套我等會兒給你拿,新。”
“嗯。”
“……”
溫檸嘖了聲,有點無奈,偏又拉不下臉道歉,絞儘了腦汁,終於扯起話題:“你跟你媽媽說了結婚事麼?”
顧遲溪眉心微蹙,“還沒有。”
“用不用跟她見麵?如果她問起來話,我們……”
“不用,”顧遲溪輕聲打斷,“我給她看結婚證就可以了。”
“哦。”
兩人都蹲在地上,尷尬杵著,溫檸實在想不到能聊什麼,正欲找借口離開,顧遲溪忽然開口:“晚上我有個飯局,大概八.九點回來。”
“……哦。”溫檸眨眨眼,“不用跟我說,你想怎樣就怎樣。”
顧遲溪抿住了唇。
.
一場暴雨落下來,到夜裡九點多才停。
臥室裡亮著暖黃色燈光,溫檸洗過了澡,抱著手機窩在沙發裡跟何瑜聊天,下過雨空氣有些涼,她沒關陽台玻璃滑門,任由濕潤微風吹進來。
聊得正開心,外麵傳來車子駛近聲音,溫檸起身探出視線,看到那輛熟悉藍色賓利停在門口,顧遲溪從上麵下來了,它調頭離開。
她屏住了呼吸。
院門開了,關上,接著客廳大門發出密碼鎖“嘀嘀”聲。
溫檸低頭看了看手機時間。
九點半。
夜色黑沉,冷白路燈淒清,紅磚房子靜靜佇立在黑暗中,窗戶裡漏出一絲微黃光,人坐在窗邊凝神。
她忽然有了一種等待晚歸家人感覺。
下午顧遲溪離開後,溫檸頂著暴雨去了一趟商場,按那人大致喜好買了些生活用品。雖然她知道顧遲溪平常不用開架東西,但是結婚倉促,一時沒有準備,湊合湊合是可以,就當做是自己說話太過道歉。
以後,她們就這樣互不乾擾地生活了。
溫檸輕歎,低頭回複了何瑜消息,這會兒覺得有些熱,她關上滑門,拉起簾子,把空調打開。
——篤篤篤
房門被敲響。
許是沒習慣家裡有人,溫檸嚇了一跳,直愣愣僵在原地,盯著門看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去開門。
顧遲溪站在外麵,冷白臉在燈光下似玉般光滑,眉眼間帶著倦意。
“怎麼了?”溫檸問,視線掃過她手裡睡衣和洗漱用品。
顧遲溪眼神略顯為難,說:“樓下廁所太大了,我不習慣,能到樓上來洗澡嗎?”
“……”
這是什麼奇怪習慣?
明明以前沒有啊。
溫檸沒多想,樓上樓下洗澡都一樣,遂點頭道:“可以啊,隨便。”
顧遲溪轉身進了隔壁浴室。
房間隔音效果尚可,溫檸關上門,抱著手機繼續跟何瑜聊天,隻隱約能聽到一點點淅瀝水聲。聊著聊著,她躺了下來,眼皮子有點打架。
——篤篤篤
又一陣敲門聲。
溫檸霎時清醒,爬起來開門。
“又怎麼了?”
“沒事做,找你聊聊天。”
顧遲溪穿著半透明吊帶睡裙,剛洗完澡,她臉頰泛著微|醺粉,烏黑蓬鬆頭發柔順地披散在肩後,褪去了冰冷疏離感,顯出幾分溫婉柔和。
溫檸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喉嚨滑動了一下,故作冷淡道:“不想聊。”
“我一個人害怕。”
“……”
那你平時獨自住酒店一整層就不害怕?溫檸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好嗎?”顧遲溪用哀求眼神看著她。
檸檸最吃這套。
溫檸腦子裡一嗡,控製不住地心軟了,但又不肯完全妥協,糾結了會兒,說:“最多隻能待二十分鐘。”
“嗯。”
“進來吧,去沙發坐。”
她側身讓開,顧遲溪像聽話乖寶寶一樣,老老實實走到沙發邊,規規矩矩地坐下,不亂動。
溫檸拿起手機坐到床上,自顧自刷微博。
她今天穿保守款睡袍,從脖子垂到膝蓋,遮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紙白小.腿,腳.踝清瘦,柔霧般燈影下透著瑩潤感,微光瀅瀅。
顧遲溪不動聲色地注視著她。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溫檸刷微博投入到忘記了時間,等到困意襲來,打了個嗬欠,才發現房間裡還有一個人,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你怎麼還不走?都半小時了。”她放下了手機,起身要趕人。
顧遲溪臉色黯然,坐著一動沒動。
溫檸無奈道:“我要睡覺了。”
“你先睡,我等你睡著了就走。”
“那你要是不走呢?”
顧遲溪抿唇不語,神情間透出一種病態般偏執。
快一十點了。
溫檸今天早起,沒睡午覺,這會兒困得不行,實在受不住,沒好氣道:“隨便你。”
她又躺回去,卷著薄被翻了個身,伸手“啪”地按下了床頭開關。
屋裡陷入一片黑暗。
空調悠悠地吹出冷氣,陰陰涼,一點橘黃色光幽幽地亮。顧遲溪靜坐著,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像從中剝離出來影子,她視線所到之處儘是黑魆魆,隻隱約能看清床上拱起模糊輪廓。
死一般靜謐,耳朵裡嗡嗡微鳴,任何輕細動靜都被無限放大。
不知過了多久,床頭傳來均勻冗長呼吸聲。
顧遲溪站起來,走到床另一邊,掀開薄.被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