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在她們臉上晃動, 忽明忽暗,四周喧鬨沸騰的氛圍仿佛凝固。
顧遲溪看了眼溫檸,轉而迎上何瑜審視的目光, 一時不知是該承認還是否認,這種情況, 她不能擅作主張, 要配合溫檸的想法。
她抿唇沉默著。
幾人之間流轉開一片無言的尷尬。
半晌,邱亦然看看那個,看看這個, 視線來回掃動, 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她又疑惑, 作為朋友的何瑜居然不知道?
現在改口顯得生硬, 她立刻將注意力放到何瑜身上, “這位是?”
何瑜穿件蛇皮紋短背心,露出大片腰.線和肚.臍,偏小麥色的皮膚,五官深如混血, 肩上深藍色的大蝴蝶栩栩如生, 極其妖冶性感。
看著就挺野的。
邱亦然微不可察地掃了掃嘴角。
“我朋友, 何瑜,也是這裡的老板。”溫檸連忙打岔介紹, 側過身,擋住旁邊一半視線。
邱亦然臉上露出些許驚訝的表情, 點了點頭, 笑著說:“你好, 邱亦然, 溪姐是我朋友。”
終於, 何瑜回過神來,將目光從顧遲溪身上移開,看向小甜嗓,客氣地笑了笑。
凝固的空氣裂開一條縫。
燈光,音樂,人聲,流水般湧進來,衝散了方才短暫的尷尬。
“你們先去坐,”顧遲溪看著溫檸淡聲說,“我隨後。”
“好。”溫檸拉著何瑜轉身就走。
視野最好的卡座在前麵,斜側對著吧台,顧遲溪目送兩人過去坐下,收回了視線,轉過身,卻能感受到那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溪姐……”邱亦然尷尬地看著她,“我是不是闖禍了?”
顧遲溪搖頭道:“沒事,不怪你,是我沒有說清楚。”
顯然闖了禍。
但還有挽救機會。
邱亦然心知自己說錯了話,歎口氣,又問:“你認識那個飛行員?”
以她的理解,尋常老板不可能單獨與普通員工來酒吧,除非關係特彆好,如此一來,要麼是朋友,要麼——
顧遲溪蹙起了眉。
藍色與紫色燈光交替落在她臉上,染亮了她沒有溫度的眼眸,她好似自言自語:“記得我和你提過的青梅嗎?”
邱亦然一頓,點點頭,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她……”
前年,在英國的夏天,顧遲溪說自己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十幾年感情,因為自己出來念書而斷了聯係,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很遺憾。
她沒說太多,邱亦然也沒多問,隻安慰她。
“嗯。”
顧遲溪垂著眼,轉動手上的十字架戒指。
周圍的熱鬨好像不屬於她,一道無形的透明的玻璃牆將她阻隔,她沉寂在舊時光帶來的傷痛裡,安靜,孤獨。
也太巧了。
念念不忘的人竟然就在自家公司。邱亦然如是感歎,但隨後似乎想起了什麼,“溪姐……”
“嗯?”
“你是故意選擇繼承環亞一係的嗎?”
顧遲溪指尖微頓,抬了抬視線又低下去,“是。”
她知道溫檸在環亞航空工作。
當時父親去世,遺囑已經提前立清楚,給她的那部分除了大量房產地產之外,還有任意選擇一係產業的自由。她毫不猶豫選了環亞係,儘管自己並不會開飛機,對民航業的了解不那麼多。
“天呐——”
邱亦然驚呼,推了推空的眼鏡框,難以置信道:“你也太敢了吧?”
她不太能理解顧遲溪的選擇。
換做是她,絕不可能為了一個人而去接觸自己不熟悉的領域,尤其在危急關頭,壓力巨大,就像在下賭注,一個不當心就有可能搞砸。她沒那麼大本事,不攬那麼重的活兒。
花心慣了,浪慣了,做任何選擇都優先考慮自己的感受。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深情種。”邱亦然歎道。
顧遲溪抿唇不語。
服務生走過,她攔住,點了一杯莫吉托。
“你怎麼會來酒吧?”
“和我的小帥哥拜拜了唄。”
各色光斑投映在牆壁上,像墜入冰湖的汽水糖,酒吧裡人越來越多,氛圍濃烈起來。邱亦然默不作聲地陪著顧遲溪喝酒,視線不經意往何瑜那裡瞟,反複幾次,突然何瑜看向這邊,與她撞個正著。
兩人互相默默地移開目光。
.
卡座裡,溫檸悶不吭聲地喝酒。
她盯著舞台上晃動的人影,嘴角輕彎,眼裡卻並沒有笑意,她一杯接一杯地喝,像灌水似的,心不在焉。
何瑜在旁看著她,見瓶子空了大半,忙收走,皺眉道:“你悠著點。”
“哦。”
溫檸聽話放下杯子。
兩人各自安靜。
何瑜憋了一肚子話,想問不敢問,時不時轉頭看向坐在吧台的兩個人,她斟酌半晌,才道:“檸崽,跟我解釋一下。”
“啊?”溫檸試圖裝傻。
“那個顧總。”
“……”
她銳利的眼神帶著審視意味,溫檸避無可避,臉上流露出為難神色,猶豫了會兒,小聲道:“是我們公司老總。”
“意思是你之前騙了我。”何瑜用篤定的語氣說,臉色平靜。
越是平靜,越教人害怕。
溫檸心裡又慌又難受,眉心擰成一團,拉過她的手,“小瑜……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她喜歡低調,不想被彆人知道這些,那天太突然了,我也實在想不到怎麼解釋。”
何瑜轉過臉,任由她捂著自己的手。
掌心熱熱的,軟軟的,皮.膚緊.挨在一起,有股密密麻麻的電流湧上來,刺得心口發癢。
氣頓時消了許多。
“小瑜——”
“我錯了,小瑜,現在老老實實告訴你了,彆生氣嘛。”溫檸揉著她的手,可憐巴巴地求饒。
何瑜冷笑道:“要不是她朋友說漏嘴,你就打算一直騙我。”說完轉頭看向吧台,邱亦然的側影,停留了幾秒,轉回來。
還挺好看的。
“對不起。”溫檸耷拉下腦袋。
父母去世,顧遲溪不在,她身邊沒有幾個親近的人,何瑜在她心裡分量很重,她不願因為這種小事而影響兩人的關係。但是今天解釋清楚了,下回卻不知道要怎麼開口說起結婚的事,她騙了何瑜不止一次。
不知道下次又會是怎樣的場景。
“算了……”
看著她低落可憐的模樣,何瑜心生不忍,歎氣,將人攬過來靠在自己肩上。
恍然間,腦海裡掠過一個猜測。
“等等,檸崽。”
“?”
“你該不會被她包.養了吧?!”何瑜扶著溫檸的肩膀坐直,迫使她與自己對視。
溫檸的心猝然一躍,“怎麼可能,彆亂想。”
沒有包.養。
隻是結婚了。
她在心裡悄悄說。
何瑜不信,目光忽而淩厲,“不然她怎麼住你家?能當老總的人不可能沒錢買房子吧?而且她還有你家鑰匙,我都沒有,說明你和她的熟悉程度超過我。但是你們公司前幾月才換老板,你還說拖欠工資不是她的鍋,推算一下到現在還不足半年,這麼短時間就和你那麼熟了麼?就能隨便拿鑰匙進出你家了麼?”
一連串的質問,咄咄逼人。
燈光由藍變紅,又由紅變紫,照著她的臉猶如鬼魅。
溫檸被問得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