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佳在旁看著,表情與護士如出一轍。
不是準老板娘嗎?一下子變成老板娘了?什麼時候結的婚?她居然不知道?顧總沒請她喝喜酒?唉——
老板人還在裡麵生死未卜。
這是想什麼呢……
“裡麵的情況怎麼樣?我妻子會有生命危險嗎?”溫檸緊張地看著護士,極力使得自己的聲音保持冷靜。
護士搖頭道:“暫時不清楚,隻有醫生才知道。”
“……噢,謝謝。”溫檸垂下了頭。
待護士走遠,她轉過身,麵朝那扇生死之門,靜然佇立著,凝了神。
冷白的光籠罩了她。
純黑色的製服修身筆挺,襯得她雙腿直長,腰|線玲瓏,袖口四圈金邊熠熠生光,那背影透著一股冷峻堅硬的氣息。
譚佳看著卻有點心疼。
“溫機長……”她走上前,想說些安慰的話,可是自己心裡也沒底,萬一安慰不成反誤戳了彆人的心,可就罪過了。
她歎了口氣,閉上嘴,默默祈禱。
溫檸抹了把淚,轉頭看她:“車禍是怎麼回事?”
譚佳如實說:“下午警察給我打電話……”
她從外地出差回來,接到了警察的電話,詢問她和顧遲溪的關係,起初她以為顧總卷進了什麼案件,然後才得知,顧遲溪在城南路濱水橋發生了車禍,連人帶車從橋上掉進了水裡。
當時正好有個施工隊在岸邊作業,看見車子掉下來,趁著還沒完全沉下去,立刻組織救人,報警,打120送人去醫院。
顧遲溪的衣服口袋裡裝著名片。
警察聯係不上家屬,轉而聯係到了譚佳。那份同意書早就該簽的,隻是她沒有資格,顧總平常不跟家裡人來往,她所知道的,唯一與之關係親密的人,隻有溫檸。
從顧遲溪被推進急救室到現在,已經快三個小時了,時間越長,說明情況越嚴重。
溫檸捏緊了拳頭,心也高高懸起。
顯然,她明白。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溫檸站得筆直的身體有些搖晃,肩膀漸漸塌陷,隨著時間的拉長,絕望與恐懼一點點湧了上來。
遺囑裡的字,一個一個跳過她眼前,像催命的魔咒,可怖的預言。
她不敢去想那個最壞的結果。
也是她最害怕的結果。
在她那麼小的時候,整個世界就被顧遲溪占滿了,此後滿心滿眼都是姐姐。當初生離,幾乎要了她的命,她已經因為顧遲溪而“死”過一次,而此刻,若是死彆,就徹徹底底真的要她去死那麼一回了……
人不在,她要那些財產有什麼用?再多的錢也不能換回姐姐。
顧遲溪不會明白的。
顧遲溪就是個騙子。
溫檸頹然地蹲了下來,靠著牆,頭抵著膝蓋,身體一陣陣抽搐顫抖得厲害,眼淚傾瀉而出,她緊咬著唇,生生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像一隻被人遺棄的小貓。
情緒似乎會傳染,譚佳也紅了眼,看著實在是心疼,蹲下去,輕聲安慰道:“顧總被送來醫院很快,搶救搶的就是時間,她肯定會沒事的。”
“……嗯。”溫檸喉嚨裡嗚咽一聲。
長廊裡寂靜,偶爾有輕緩的腳步聲走過,靜得讓人耳朵發疼,心裡發慌。此刻的溫檸猶如驚弓之鳥,對任何細微的聲音都敏感不已。
她頻頻抬頭看向大門頂上的燈。
突然,它滅了。
溫檸蹭地站起來。
大門打開,一個穿綠色手術服的醫生從裡麵出來,溫檸連忙迎上去:“醫生——”
“你是?”
“她妻子。”
醫生點點頭,拉下了口罩說:“一切順利,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不過,她的頭部受到撞擊比較重,造成中度腦震蕩,可能會出現意識混亂、短暫的遺忘症等情況……”
“什麼意思?”溫檸緊張得快忘了呼吸。
“這個很難完全確定,具體還要等她醒來才知道。”
“……”
身後,顧遲溪從急救室裡被推了出來。
她躺在推車上,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如紙,鼻子裡插著氧氣管,手背上吊著針頭,毫無生氣。
溫檸欲上前,被隨行護士攔住了,“病人還需觀察一段時間。”
接著顧遲溪被推進了觀察室。
溫檸跟過去,就站在門口巴巴兒地看,眉心擰成了疙瘩,目光卻癡癡的,凝固了,很久才眨一下眼睛。
一眨,眼淚就落了下來。
姐姐……
她在心底無聲地喊。
.
夜裡九點,顧遲溪被推進了普通病房。
房裡有兩張床,其中一張是空的,隻有顧遲溪這一個病人。
她依然在昏迷中,額頭上包裹著白色紗布,鼻子裡連著兩根細細的綠色軟管,嘴唇沒有血色,秀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陰影,像兩把小羽扇,恬淡而安寧。
溫檸守在床邊,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
輕緩的呼吸,胸.口細微的起伏,都象征著生命力。她屏著氣,在這靜謐之中去聽,去感受,心才慢慢地踏實下來。
她抓住她細瘦的手腕,低頭親了親。
“溫機長……”病房門被推開,譚佳提著一個袋子從外麵進來,輕手輕腳地放在桌上,“我買了點吃的,彆餓著。”
她們倆都沒吃晚飯。
溫檸抬眸,向她道了聲謝,說:“挺晚了,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裡守著就行。”
方才她看到譚佳接了好幾個工作電話。
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打亂了原本安排好的工作計劃,她知道,顧遲溪每天的行程都是提前至少三天定好的,如今人躺在這裡,少不得要取消些安排,但有些比較重要的事情很難推脫或變更。
這就隻能由譚佳替代顧遲溪去完成。
公司裡事務繁多,越是這種關鍵時候越不能亂,工作方麵有譚佳和其他高管撐著,私人方麵,就由溫檸來照顧。
“隻有你一個人怎麼吃得消。”譚佳皺眉道。
她也曉得,溫檸今天飛了一天,很疲勞了,短時間內情緒大起大落,晚上還要守夜,鐵打的身子都熬不住。
“你能聯係顧總家裡的其他人嗎?我記得她媽媽在本地,讓她過來跟你替換,也好讓你有時間休息。”
提起楊儀,溫檸頓時反感,但沒把嫌惡的表情擺在臉上,隻搖頭道:“我沒有她媽媽的聯係方式。”
“這樣……”譚佳一時犯了難。
她壓根不知道老板家裡還有哪些親人。
溫檸衝她笑了笑,寬慰道:“沒事,我不累,有護士幫忙呢,倒是公司裡的事,要麻煩你多辛苦一下了。”
“放心,”譚佳拍拍她的肩,“我會安排好的。那我先走了,明天早上再過來。”
“嗯。”
待譚佳走後,病房裡又恢複了寂靜。
溫檸注視著床上昏迷的人,握住了那隻沒吊針的手,放在唇邊輕吻,自言自語:“姐姐……”
她又能喊出這個稱呼了。
那麼自然,那麼親昵。
就像小時候。
溫檸閉上了眼,嘴唇貼住她的手背,感受著體溫。
突然,手指動了一下。
溫檸猛然睜眼。
病床上的人呼吸輕弱,睫毛微微顫動著,而後,眼皮也動了動,緩緩掀開一半。
溫檸心中一喜,緊張也隨之而來。
醫生說什麼短暫的遺忘症……
不會把她忘記了吧?
“姐姐——”溫檸輕聲喊她,湊過去。
顧遲溪半耷著眼皮,露出呆滯無神的目光,好一會兒,喉嚨裡才發出虛弱的氣音:“檸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