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兩手扶住溫檸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湊到她跟前,像黑暗中鑽出的厲鬼,話音如哭嚎。
“你明白嗎?啊?”
溫檸臉色煞白,像木偶一樣任由她搖來晃去,隨時會散架似的,一雙清亮的眼眸失去了神采,呆滯無光。
突然,何瑜鬆開了手。
她往地上跌去。
何瑜又連忙扶住她。
她攥緊了何瑜的手,嘴唇顫抖著,失聲痛哭:“可是我又做錯了什麼,要被這樣懲罰……”
哭出來那一刻,她鬆開手,想抱住何瑜,卻不再像從前那樣敢了。兩隻手懸在半空中,抬不是,放不是,做任何動作都不是。
“你沒錯,檸崽……”何瑜捉住她那無處安放的手,包在掌心裡,“我也沒錯。”
“我們隻是相遇的時間不對。”
“生命中遇見的每個人,都注定隻能陪你走一段路,走完就該告彆了,現在你有了陪你繼續走下去的人,我也該……繼續走我自己的路了……”何瑜說著,又抽了一口氣。
需要安慰的人是她自己,她沒有精神安慰彆人,可眼前是溫檸,是她在過去無數個日夜裡小心翼翼喜歡著的人,她得把她哄好,然後才能自己給自己療傷。
說完這些話,何瑜用光了力氣。
她扶著溫檸坐到沙發上,趁人沒反應過來,迅速去穿鞋,開門,像後麵有鬼追似的,一路狂奔出小區……
.
天漸漸黑了。
一輛藍色賓利穿過市中心,往老城區方向駛去,顧遲溪坐在後排,手裡捧著一份項目儘調書,細細翻看。
小桌板上擱著婚紗相冊。
翻完儘調書,她揉了揉太陽穴,又按了按因喝酒而微醺發熱的臉,放到一邊,隨手拿起婚紗相冊。
她裹著霧霾藍的大衣,秀眉低目,鼻梁如雕刻的玉石,微抿的嘴唇上是帶一點棕調的紅色,隨著相冊翻頁,那抹紅緩緩彎起上揚的弧度。
是該開始籌備婚禮了……
八點半,到天和灣家門口,屋子裡卻沒有亮燈。
檸寶不在?
顧遲溪帶著儘調書和婚紗相冊下了車,打開院門,走到大門前輸密碼,進去,視線裡黑魆魆一片。
她摸到牆邊,“啪”地按下了開關。
室內亮了起來。
“檸寶——”
顧遲溪喊了聲,沒人應,換鞋一進去,就看見溫檸蜷縮在沙發上,睜著眼,一動不動,像凝固的石雕。
她心一驚,快步走過去,“怎麼躺在這裡都不蓋條毯子,當心著涼感冒……”一邊數落,一邊彎腰將人撈起來,坐下。
溫檸神情呆滯,身子軟軟地靠在她懷裡。
“檸寶?”
“唔。”
“怎麼了?”顧遲溪皺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要嚇我,出什麼事了?”
溫檸僵硬地轉過臉,望著她,魔怔了似的喃喃道:“姐姐……”
“嗯,姐姐在呢。”
“我沒朋友了。”
“什麼?”顧遲溪滿頭霧水。
“小瑜她……”聞到熟悉的香味,溫檸獲得了滿滿的安全感,渾身鬆懈下來,“她跟我絕交……以後我沒有朋友了,怎麼辦……”
說著說著,嗓音哽咽起來,含著哭腔。
聽到何瑜的名字,顧遲溪有一瞬間感到恍惚,而後記起來,全部都是不愉快的回憶。她疑惑地問:“為什麼要絕交?”
心卻不是這麼說的。
她圈在溫檸腰.間的手緊了緊,抑製不住興奮,很輕地掐了一把。
絕交?
那真是太好了——對她來說。
但是對檸寶來說一定不好受……
溫檸摟住她的脖|子,把臉埋在她頭發裡,聞見清透的洗發水香味,領|子裡散出來的沐浴露的香味,還有一點點檸檬香水味。這些味道像一把鉤子,掏啊掏,引得她深埋的兜不住的心事統統傾瀉而出。
她一五一十交代了此前何瑜表白的事。
然後,便是剛才發生的。
“認識七年了啊……我最難的時候是她陪我撐過去的,什麼事情都經曆過了,我以為我們可以好一輩子,她想通了我們還是朋友,還能跟以前一樣鬨,結果……突然就這麼沒了……”溫檸看不見顧遲溪的表情,倒了許多苦水,絮絮叨叨。
顧遲溪卻想著“表白”,驚歎於自己竟然被蒙在鼓裡,直覺是沒錯的,一想,心裡便極度不舒服,酸意沸騰。
難怪何瑜總是占溫檸的便宜。
又掐,又親,以朋友之名潛伏在檸寶身邊,伺機而動,實在是陰險。
“檸寶。”
“哎?”
“她親了你?而且是嘴巴?”顧遲溪臉色沉下來。
溫檸一激靈,從她懷中退出來,解釋道:“就是很輕很輕碰了一下,我當時立馬推開她了。”
那雙深沉的眼眸裡晦暗不明,像隱忍克製著什麼情緒。
依稀記得小時候,姐姐看見她賭氣跟彆人走,不追,也不強迫她回來,隻用這種暗沉的眼神看著她,讓她發怵。
“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溫檸有點慌,拉著她的衣角晃了晃。
冗長的沉默。
充斥著彼此不同頻率的呼吸聲。
良久,顧遲溪輕輕推開她,起身往客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