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鳳從議事廳出來, 穿過長長的回廊, 走在石板道上。
路邊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那裡, 抱著一個漂亮的布老虎,圓溜溜的眼睛充滿擔憂地望著他。
程鳳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揚起,錯身而過的時候, 突然伸出手, 在那個小小的腦袋上揉了一下。
“哎呀。”小秋喚了一聲, 一手抱著腦袋,詫異的看著那個揚長而去的緋色身影。
“秋, 在看什麼呢?來幫忙。”碧雲一手托著茶具,一手提著水壺喊道。
“來了, 來了。”小秋急忙跑了過來, 從姐姐的手中接過了沉重的水壺,略有些吃力的跟在姐姐身後。
“姐姐,咱們主公真是個超級厲害,又超級溫柔的人呢。”
“你這個小丫頭片子, 又聽見了什麼?”碧雲笑著看了一眼身後的妹妹。
“鳳哥哥進去的時候一臉的傷心難過,和主公說了幾句話,就笑著出來了呢。”
“就你眼睛尖,鳳將軍那般冷冰冰的人, 虧你看得出來他是難過還是笑。”
“姐姐你在說什麼呢,阿鳳哥哥很溫柔呢, 你看他送給我這個, 布老虎。”
宋國的使臣楚燁之, 一早便於驛館中起身沐浴更衣。今日他將得到晉國主君晉越侯的接見。
晉國隻是一個新晉崛起的小國,又剛死了主君,國內幾個公子忙著爭奪君主之位,本來眾諸侯國都沒將他放在眼裡。
但誰能想到,新繼位的年輕主君晉越侯竟然以奴隸為師,獨自守住了汴州,擊退了以勇猛著稱的犬戎大軍。
和汴州緊臨的宋國主君宋襄公便有些坐不住了,加上又聽說自己鄰國的衛恒公不知何時,已經捷足先登,把自己那嫁過一次人的妹妹,二嫁給了晉越侯為妻,兩國不動聲色的聯了姻。
宋國版圖狹小,國力羸弱,被這樣兩個姻親之國夾在中間,宋襄公越想越是不安。
於是他派出使臣,出使汴州,一來對晉越侯表示一下祝賀拉近一下感情,二來解釋一下宋國此次看著汴州被圍卻沒有伸出援手的苦衷。三來主要還是探一探晉國的虛實。
像他這樣想法的君主很多,因而汴州最近多了不 少他邦的使臣。
聽聞晉越侯乃是一個稀罕風雅的文士。
楚燁之出門前著實打扮了一番,高冠組纓,鮮衣博袍,儷步搖冠而出,自詡十二分的風流。唯一不足的是,晉國竟沒有派個車駕前來接他,害得他不得不騎馬前去。
誰知剛出了驛館沒幾步,不知從哪衝出兩撥亂民,相互撕鬨,把他和隨從衝散開來。
楚燁之暈頭轉向,一手扶著高高的帽子,一手振臂高呼:“莫要擁擠,莫要擁擠,讓一讓路,我是宋國使臣。”
突然一個麻袋從天而降,套住他的腦袋,把他拉下馬來,拖進一條昏暗的巷子裡,無數拳腳毫不留情的對著他拳打腳踢,打得他哭爹叫娘。
隨從們四處尋找,終於在一條汙濁的小巷裡找到了楚燁之,隻見他被剝去外衣,一身財物搶了個精光。正披頭散發,鼻青臉腫的縮在角落裡哀哀叫喚。
一行人狼狽不堪的回到驛館。
讓他們生氣的是,驛丞對他們的控訴不過是敷衍了事,說什麼現在是戰時,城中流民甚多,治安混亂,讓他們自行注意安全等等。
楚燁之隻得忍氣吞聲的縮在驛館裡休養。
數日之後,楚燁之臉上的青腫還未全消,就聽得晉越侯發兵一萬,直指琪縣。
楚燁之急忙帶著一個帷帽,混在市井的人群中,觀看晉軍出征的隊伍。
隻見旌旗昭昭遮天蔽日,長長的人馬一眼望不見頭尾,浩浩蕩蕩的穿城而去。
那些晉國甲士,步調一致,隊形齊整,雖然人多,卻不見半點雜亂無序之勢。
整齊劃一的動作,昂首闊步的氣勢,讓觀者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懼。
“這晉軍訓練有素,調度靈活,確為一支不可小覷的銳士,難怪能獨立擊退犬戎。”和楚燁之一道住在驛館的魯國大夫江允撫須歎道。
楚燁之低聲請教:“晉越侯意欲打通汴州和晉國本土的通道,為此他不惜同漢陽的韓全林開戰?”
“楚公不知,這位晉國新君,十分年輕,性格難以捉摸,行事全憑喜好,從不管禮製舊俗。”江允側身低語,“此次出征之師,竟多為奴隸組成,連那領軍的校尉,都是奴隸出身。喏,便是 人。”
楚燁之舉頭望去,隻見長長的軍列之中,高揚一麵書著“墨”字的大旗,旗下一年輕校尉,雄姿英發,銀槍亮甲,策馬前行。
正是幾日前,站在阿鳳身後的那黑衣將官。
那人驅馬而過,冷若寒霜的眼神在楚燁之身上一劃,楚燁之隻覺得後背一陣寒毛聳立。
呸,不過一奴隸爾,我有何可懼之處?楚燁之為自己無端的膽怯感到懊惱。
這晉越侯不過是個顛三倒四之徒,竟以卑賤的奴隸為將,可見這晉國也無甚可懼之處。
此刻,在汴州的城牆之上,程千葉正遙望著蟠蛇一般蜿蜒前行的隊伍。
烈烈旌旗風中招展,
其中一麵顏色格外鮮豔,上書一個鬥大的墨字。那是中軍主帥的帥旗。
旗下一人黑衣黑甲,打馬前行。
橋生。
程千葉在心中默默的喚了一聲。
那黑色的身影突然轉過頭來,向城牆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