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晨陽愣住了:“你媽回來以後,廠裡人都以為這三年時間她在讀研啊。”
看吧,問題又繞回頭了。當初造假檔案的人可真是高瞻遠矚,幾張紙外加蘿卜章,就成功地斬斷了所有人的發散性思維。
宋楠楠還想感慨兩句,就聽到劈裡啪啦的拖鞋聲。一大早頂著雞窩頭出現在客人麵前,都沒覺得任何不妥的宋晴雙手叉腰,頤指氣使地喊:“我的早飯呢?啊,這是我的麵包!”
許晨陽趕緊討好地推出了保溫桶:“阿姨,你吃這個,我媽給你做的雞湯麵。”
要當場暴走的人這才被安撫住,痛痛快快地吸溜起麵條。
許晨陽擔心他們再待下去的話,宋琴會要求宋楠楠做好了中午飯才準出門。他趕緊朝宋楠楠使眼色,拎起麵包跟小蛋糕,就拉著人走。
一直出了門,走了足有十來步,他才嘟囔著抱怨:“你奶奶呢?我從小就沒看她管教過你媽。”
宋楠楠哭笑不得:“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奶奶,她怎麼可能管教我媽。為了我媽,她連老家的人都不往來了。”
說到這個,許晨陽倒是想起來小時候發生的一樁事。
“你奶奶還真夠狠的。那時候有老家的人過來投奔,想在咱們這邊找個事情做,就叫你奶奶連人帶行李轟出去了。當時你爺爺跟她還吵了一架,我媽也覺得你奶奶做的太絕。但你奶奶說老家那邊都是白眼狼,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對他們掏心掏肺。”
宋楠楠咋舌:“那我們家老太太是吃過農村人的虧呀,這下子全都恨上了。”
彆以為農村人就全都樸實善良,《雙麵膠》裡頭的那群吸血鬼可真實的存在著呢。
許晨陽搖搖頭,實事求是:“也沒到這份上,你奶奶對我爺爺奶奶挺好的呀,每回見到了都客客氣氣地打招呼,從來就沒嫌棄過。”
宋楠楠笑:“那我家老太太還挺講理的呀。”
兩人正說著話,就迎頭撞上賀明大步走過來。
看見他倆,賀少蠻驚訝:“哎,你們怎麼這麼早啊?比上學還早。”
宋楠楠嗬嗬:“因為我媽昨晚睡得早,今天起的也早。”
賀明樂得不行:“那你媽還挺上心啊,我小叔今天約她一塊兒去美術館。看,你媽不是挺積極的嗎?”
宋楠楠磨後槽牙,她忍!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了晴晴子同誌的安全,這實在不算什麼。
有鶴少同行,他們當然不可能坐公交車去報社了,現成的轎車走起。
宋楠楠看著後視鏡裡頭的保鏢大哥,感覺自己的人生總算圓滿了踏踏實實地體驗了一把穿越人士的待遇。
就是很偶像劇啦。
她跟許晨陽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極力隱忍的笑。
車子一路開到了報社,宋楠楠看著賀明下車,然後幫自己開車門,那種懸浮的偶像劇感又開始冒出來。
怎麼著都感覺脫離了真實。
這些還不夠,賀明又親自將她送往報社,直接送進開表彰會的禮堂。
宋楠楠終於忍無可忍,趕緊喊停:“好了,少爺,您忙您自己的事情去吧。”
許晨陽也招呼他:“走吧,圖書館差不多開門了,我們早點過去,還能多找幾本書。”
賀明臉上卻掛著平易近人的笑:“你自己過去吧,我還有一個小小的采訪。”
當然不可能是他采訪人家啦,是他接受采訪。
他一個高二學生有什麼好被采訪的?那得看他爹是誰。
宋楠楠跟許晨陽都感受到了暴風衝擊,哎,他們為什麼要距離真正的有錢人這麼近。
這完全是在虐待自己呀。
許晨陽捂胸口,有氣無力地叮囑宋楠楠:“那你先在這邊吧。我們找完書就過來找你。”
宋楠楠點頭:“行,我估計我這邊也快的很。”
她還真挺了解報社的做派。大周末的,除了領導愛講話,其他人都恨不得趕緊了事,好好享受美好的休息時光。
在領導終於念完了漫長的兩頁紙後,所有人都如釋重負,歡歡喜喜地做鳥獸狀散開。
跟宋楠楠相熟的記者小燕姐笑著恭喜了她,還打趣了一句:“我本來想慫恿你大學報新聞專業的,現在看來,可不能耽誤了未來的數學家。”
宋楠楠趕緊笑著接話:“那可不一定,說不定我將來專門采訪數學家,給他們寫傳記。那我的經曆就能成為助力了。”
小燕姐笑了,點頭道:“唉,彆說,這也是一條康莊大道啊。走,跟我去辦公室,我給你拿點兒吃的。”
她去工地采訪,利用記者身份跟身處的平台,幫農民工討要到了拖欠的工資。結果老鄉感謝她,從老家特地給她背了核桃跟紅棗過來。
“太多了,我哪裡吃得完。我們辦公室又個個都說要減肥,就你們小姑娘不怕,好好吃,補腦子呢。”
宋楠楠千恩萬謝,歡歡喜喜跟著人一塊兒去辦公室拿吃的。
說實在的,當記者就是這點好。有的時候成就感被需要感特強。
老百姓走投無路的時候,就願意找記者。因為記者幫忙曝光了,事情鬨開了,他們才有解決的希望。
兩人經過走廊的時候,宋楠楠看見賀明還坐在編輯室裡頭,煞有介事地接受采訪,頓時感覺好辣眼睛啊。
小燕姐忍不住笑:“你朋友還挺厲害呀,一般人可沒這規格。”
兩人進了辦公室,剛好碰上老記者在教育實習生:“你彆做夢啊,小姑娘哎,我跟你講。要不是看在你跟我女兒差不多大的份上,我才不和你廢話呢。你們支教跑哪兒不好?跑到祁省去。
你問問你小燕姐,那兒民風多差!媽的,八輩子沒見過女人一樣,偷看女大學生洗澡的,偷你們女孩子內衣的,就沒斷過。”
小燕姐也皺眉頭,讚同老記者的看法:“彆過去,那邊流氓太多了。我們早幾年就說應該取消那個支教點,到現在也沒人管。”
女實習生驚訝:“怎麼能這樣呢?都不保證人身安全嗎?”
“彆想那麼美。”老記者搖頭,“窮山惡水出刁民,不是虛話。早十幾二十年前,那邊拐賣婦女兒童的現象才叫嚴重呢。一個村子的老婆全都是拐賣過去的,往大山裡頭一丟,女的想跑,抓到了往死裡頭打。還有人的腳筋都被割斷了,路都走不了幾步。”
實習生驚訝:“不能走路,那讓她怎麼生活?”
“生什麼活?當成母豬下崽用的。”老記者歎了口氣,“你是沒見過那個慘狀,一個村一個鄉都是同犯。包括有婦女從村裡頭逃出來找警察都沒有用。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啊。都是鄉裡鄉親,警察也會幫著村裡頭的。
最後怎麼辦?出動了軍警,才能把人救回頭。”
實習生被嚇到了,臉色蒼白。
宋楠楠聽得倒是波瀾不驚。沒什麼,因為她知道是事實。《盲山》裡頭的都是事實。
甚至現實會更慘烈。
地方上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嗎?知道。可是這麼多光棍就是潛在的危險因素,犧牲女性的利益來達到維持穩定的目的,對他們來說,不是很正常嗎?
宋楠楠上輩子讀大學的時候,就聽一個學長聽過他老家村子裡頭有被拐來的女人叫鎖在豬圈裡,唯一存活的功能就隻剩下繁衍。
他於心不忍,偷偷報了警,結果也沒下文。
買主隔壁家的兒子就是鎮上的警察,當地派出所會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宋楠楠聽不下去,她覺得渾身不舒服。宋老太太不喜歡老家是應該的,有這樣的家鄉,誰都會感覺恥辱。
她謝過了小燕姐給她的核桃紅棗,轉身去找賀明,卻在走廊上迎頭撞上許晨陽。
宋楠楠驚訝:“你怎麼這麼快?圖書館開門沒多長時間吧?”
“就幾本書。”少年實誠的很,“我借多了也來不及看。圖書館那邊的門在重弄呢,得從小門走。我怕你們繞彎了方向。”
賀明看他們在門口,也結束了采訪,過來跟他們一塊兒往圖書館去,好跟剩下的夥伴們會合。
他一點兒不把自己當外人,直接撈起紅棗就開始啃:“這棗子不錯,挺甜。”
一連吃了好幾個之後,他才發現宋楠楠居然沒動,不由得驚訝,“你乾嘛不吃?蠻好吃的呀。”
宋楠楠搖搖頭,心不在焉:“你們吃吧,我早飯吃的多。”
賀明跟許晨陽對視一眼,沉痛地強調:“你墮落了,你居然跟其他女孩一樣,都追求苗條了。”
宋楠楠白了他一眼:“我本來就很苗條。”
車子在圖書館前停下,舒方圓跟周偉已經在門口等待。看到他們下車,兩人高興地揮手:“嗨,我馬上就打電話給裡頭兩個。”
周偉更是抱怨:“他倆是打算把圖書館搬回家吧?也不嫌背著出去玩累的慌。”
宋楠楠搖頭:“算了,不要打電話,我剛好也要進去找點兒資料。”
周偉一副要暈過去的樣子,有氣無力地強調:“你就行行好,咱們剛考完試,安安生生地野炊一回成嗎?”
舒方圓瞪了他一眼,轉頭問宋楠楠:“你要找什麼書?要不要我跟你一塊兒?”
宋楠楠已經抬腳往裡頭走,就丟下一句話:“不用,很快。”
她飛奔到書架前,抽下年鑒,開始仔仔細細地尋找1986年發生的地方大事記。
宋老太太對家鄉的怨恨不會無緣無故。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讓她永遠沒有辦法原諒的事。
宋楠楠的目光落在寥寥幾行小字上,然後她下意識地咬緊了嘴唇。
林安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書,過來尋人,看到她,不由得奇怪:“你怎麼了?”
“上網卡有嗎?”宋楠楠伸手,“你的上網卡給我。”
圖書館有微機室,在借書證裡頭充錢就可以上網。很便宜,一小時一塊錢,比網吧便宜多了,環境也好。就是不能打遊戲,隻適合過來找資料。
宋楠楠點開網頁,迅速在搜索欄敲擊下一串漢字,裡頭的關鍵詞是拐賣。
搜索的網頁很快彈出,各種各樣的新聞五花八門。
她一條條地點擊開來,尋找自己想要的消息。到最後,她點開了一篇人物專訪。那是一位知名作家,上個世紀80年代報告文學流行,他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
宋楠楠搜索到了著作的名字,卻沒能找到電子版書籍。好在本市的圖書館收藏相當豐富,她重新折回書架之前,成功借到了《喪儘天良的交易》。
她長長地噓了口氣,轉頭看了眼電腦。屏幕已經顯出了不斷變換的三角圖形,在此之前網頁上是一條新聞,特大拐賣人口團夥被繩之以法的新聞。
感謝80年代的嚴打,主犯悉數被判處死刑,從犯也判了15年。
從獲刑到現在,差不多也該放出來了吧。
宋楠楠撥通了警察留在他家名片上的號碼,深吸一口氣:“您好,我是宋晴的女兒,我想問怎樣才能躲過對方的報複,保證我跟我家人的安全。”
作者有話要說:感冒,難受,大家注意身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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