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楠真是服了這崽子。瞧瞧他說話的口氣，就好像，哎，今晚你吃啥？餃子啊，那我也來碗餃子吧。
“你好好加油！清華體育生招的少，條件特彆嚴苛。你想想看，有那麼多高水平運動員退役以後還想著進大學弄個文憑。多少人盯著清華北大這些名校呢，你跟他們爭，有那麼簡單嗎？籃球是a類項目，參加冬令營要求達到一級運動員標準以上，籃球運動員相當於一級才有資格參加冬令營。
然後大學根據體育代表隊需要、考生的運動水平、學習情況、綜合表現，經過專項和身體素質的測試及文化課考試，再從參加冬令營學生中擇優認定一批具有體育特長的中學生。”
許晨陽聽著，超級驚訝：“你還給我查了呀？”
“我就是順帶著看的，省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宋楠楠認真地告誡他，“你彆想著靠吃初中的老本，高考根本不一樣。反正你不能放鬆，文化課跟體育鍛煉都不能放下。就算你拿到了降分優惠，降200分也差不多是本二的線呢。”
許晨陽笑嘻嘻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無所畏懼，樂觀的好像全世界都擺在他麵前：“沒問題，我一定加油。”
兩人聊了會兒天，微波爐響起“叮”的聲響時，宋楠楠掛了電話，端著烤好的茄子回房間。
她關上房門的時候，隔壁門才打開，傳出人走路的聲音。
雖然隊裡沒要求，但有隊友倒下的事情還是給了大家強烈的刺激。不用任何人強調，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開啟了自學模式，儘可能減少彼此間的接觸。
就連隊裡的集中授課，教練組商量後也決定暫且推遲，讓他們自己先自學，後麵再看情況。
現在唯一的好消息是，他們的同伴看上去不太像得了非典，最起碼沒有典型病人表現的那麼嚴重，情況就還好。也不知道是因為年輕，所以能扛得住。反正就還在醫院繼續觀察。
跟高中生比起來，兩位教授的狀況就糟糕多了，據說已經轉移去了專門治療非典的醫院。
但說個不好聽的，死道友不死貧道。到這時候雖然兔死狐悲，可隻要不發生在自己身上，那就還好。
他們跟教授的關係畢竟又隔了一層。
宋晴正瞪大眼睛，滿懷渴望地看著窗外電線杆子上站著的小鳥，不時嘟一下嘴巴表達內心的不滿與羨慕。
宋楠楠在心中歎了口氣，聲音跟哄小孩子一樣：“媽，吃烤茄子了。你嘗嘗，保準超好吃。”
宋晴立刻從床上衝下來，抓起筷子就開始興衝衝地吃烤茄子。
宋楠楠這才鬆了口氣，打開電腦跟同伴討論題目。
奧數集訓最大的意義除了聽金牌教練上課之外，就是高手過招。跟來自全國各地的奧術大神一塊兒討論學習，效果真是立竿見影。
就連教練都說，年輕人的思維是最活躍的。一群銳意十足的高手刀碰刀劍碰劍，那蹦出的火花，簡直令人驚歎。
連宋楠楠這個骨子裡頭的老阿姨都忍不住驚歎，臥槽，你們到底是怎麼想出來這些匪夷所思解題方法的？
這幾天，大家討論的焦點是俄羅斯奧數賽。
2003年還沒有後來赫赫有名的羅馬尼亞大師杯，但另一項曆史更悠久的傳統賽事俄羅斯數學奧林匹克正如火如荼。
俄羅斯是傳統的奧數強國，從前蘇聯時代就叱吒風雲。他們的奧數比賽，在世界奧數圈裡頭也是名列前茅的。
跟CMO一樣，俄奧賽也會邀請其他各國代表隊共同切磋，算是為夏天舉行的IMO練兵。本來按照習慣，中國出戰隊伍都是當年CMO中捧走陳省身杯的省隊第一名。像去年，遼寧省拿了團體第一，就他們省隊六人出戰。
今年不知道是不是非典疫情的影響，拿了CMO第一的廣東隊沒有出賽，而是由湖南隊派出了六人。
根據小道消息傳聞，國家隊開始時是有意叫宋楠楠也去俄羅斯看看，好讓她感受把大賽氛圍，等明年出戰IMO的時候就不怵得慌。
可不等宋楠楠驗證這小道消息的真與假，她就被封在京中的學生公寓裡頭了，想想真是吐血的心都有。
尤其是看到參賽的隊伍在空間裡頭貼出了雪山美照，宋楠楠真是想尖叫。聽說當地太陽要到晚上9點才落下，她感覺好想啊啊啊。
分明是錯過了一個億呀。
算啦，人生種種機遇都是老天爺安排好的，盯著遺憾強求也沒啥意思。
不能親赴俄羅斯體驗異國風情，還不能坐在電腦前刷賽場傳出來的試題嗎？心在何處，何處即吾鄉。
宋楠楠給自己灌飽了心靈雞湯，感覺自己又是條實打實的英雄好漢。
她在扣扣上跟劉倩討論今年的考試題目。俄羅斯以組合題而著稱，今年的題目也一樣，一堆組合題看得人眼花繚亂。
兩人就一道不等式結合組合的題目討論了半天，都沒找到思路。到後麵劉倩都不得不喊停：“休息一下吧，不然我感覺自己要暴走了。”
憋在房間裡頭本來就不舒服，做題又做的不痛快，可不就得抓狂嗎。
宋楠楠也表示讚同，隔離的滋味實在太慘了。經過2020年新冠的人民絕對能夠體會她的崩潰。
她點開了不停跳動的對話框，往上麵敲了幾個字：你又在跑代碼嗎？
林安估計正忙，過了好幾分鐘，宋楠楠都乾掉了一盒酸奶餅乾，他才回複：跑完了，剛才思路正通暢。
這話多麼富有刺激性啊，宋楠楠簡直當場想掀桌。人比人氣死人，她這會兒還不知道怎麼對題目下手呢。
林安發來了一大串文字圖案，顯然樂得不行：你也彆著急，要不晃一晃或者弄點兒東西吃。我也是前麵跟張強討論題目的時候，突然間有靈感了。嘿，我感覺張強說不定會比我先拿到全國比賽的一等獎。
雖然不是同一個比賽，但感覺還是挺微妙的。
宋楠楠歎氣，嘴裡叼著餅乾敲字：我現在就是吃了睡，睡醒了做題，每天唯一的活動就是上下樓梯。
她本來還想借這個方式鍛煉身體，結果發現小夥伴的房門不時打開一下，大家都等著她離開才好出門。
最後怎麼辦？當然是灰溜溜的地回房間，然後開始原地空手跳繩。
得虧她樓下的房間是空的，不然人家要罵死她擾民了。
林安同情得不行，積極幫忙出主意：“要不你打八段錦吧，這個在屋子裡頭就能練，也好鍛煉身體。現在身體肯定是最重要的，不能馬虎大意。我給你找視頻吧。”
結果那頭立刻出現一串話：找什麼視頻啊，立刻連線，我現場打給你看。我可是專業練過的。
這話不假，學校運動會的時候，他們這些體育特長生在開幕式上現場表演了八段錦。
據說原定項目式太極劍，結果即便是木劍也殺傷力十足，有位兄弟的眼睛差點兒被捅到。出於安全起見，最後改成了八段錦。
宋楠楠樂得不行：“怎麼哪哪兒都有你，你怎麼又跑去電腦房了？”
許晨陽亢奮的很：“彆磨嘰，趕緊站起來，現場教學開始。我連音樂都找好了。”
可惜沒等她擺起架勢，宋晴突然間開始尖叫：“我的餅乾，誰讓你吃我的餅乾了？”
宋楠楠手上拿著空包裝袋，有點兒懵。
不對呀，晴晴子同誌，你不是都要吃現烤出來的點心的嗎？這個酸奶餅乾居然是進口貨，但你不愛吃啊。
那總不能擺在這兒擺壞了，浪費糧食吧。姐不吃還能誰吃？
宋晴卻像是被點燃了的煤氣罐，一蹦三尺高：“還回來，誰讓你吃我的餅乾的？現在就給我吐出來，不許碰我的餅乾!”
電腦那頭的許晨陽跟林安都驚呆了，明顯感覺到了宋晴的不正常。
宋楠楠趕緊伸手抱住母親，試圖安撫她：“好好好，我不吃了，不生氣，我馬上給你做酸奶餅乾好不好？”
“沒了，都被你吃光了!”宋晴突然間砸下餅乾桶，爆發出哭聲，“你欺負我，你吃光了我的餅乾。”
她的聲音實在太大了，就連隔壁的同學都敲著牆壁問：“怎麼了，宋楠楠，你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大家隱隱約約都感覺到了宋晴的與眾不同。隻是現代人看破不說破，沒人會主動捅破這層窗戶紙。
宋楠楠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媽隻是心情不好，在這兒憋的時間太長了。”
暴跳如雷的人已經開始嚎啕大哭，委屈的要爆炸了：“我要出去，明明說沒事的。你看報紙報紙上寫的很清楚，部長說了，已經控製住了，不用戴口罩，安全的，可以旅遊。我要去故宮，我要去長城，我要去主席紀念堂，我要出去!”
宋楠楠抱緊了母親，輕輕地拍她的後背。她的晴晴子還是小孩呀，隻有小孩不會選擇性遺忘，以為所有說過的話都是真的。
現在衛生部長跟市長都被免職了，還抓著他們先前說的話，有什麼意義呢？
被她強行抱在懷裡的人嚎啕大哭，委屈的像個被搶走玩具的孩子：“一點兒也不好玩，我不要留在這裡。烤茄子不好吃，沒有以前做的好吃。”
因為以前是用鐵架子烤的呀，BBQ，當然好吃又好玩。她還在蒜蓉烤茄子上加了雞蛋，這是從《人生一串》上學的，口感果然非同凡響。
可她現在手上的工具隻有微波爐，再怎麼積極發揮跟鐵架子燒烤的感覺都沒辦法一樣啊。
宋晴還在委屈地控訴：“你做的東西不好吃，你還不跟我講話，你都不和我玩，你就做你自己的事。”
這個大壞蛋還說讓她留下來陪她，其實就是騙她。她不要再待下去了，她什麼事情都做不了，她難受死了。
宋楠楠看她哭的稀裡嘩啦，自己也難受的不行。
還是許晨陽反應快，趕緊開口拋出驚喜：“阿姨你彆傷心啊，阿姨，誰說你沒用來著，你掙了好多錢。你店裡頭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宋晴開始抽抽噎噎：“你們都是壞人，你們聯合起來騙我!我都沒拍照片，我好久沒出去拍照片了!”
宋楠楠趕緊點開了網店的頁麵，用來安撫梨花帶雨的人。結果她自己一看店裡頭的銷量，先嚇得“哇”的一聲。
我勒個去，太誇張了吧。
晴晴子的服裝秀已經過去這些天了，這後期發酵簡直就是長紅的趨勢呀。
“媽，你發財了，我可以心無旁騖地當數學家了。”
現在她就是個富二代呀。物質需求都已經滿足了，當然得追求更高的精神層次。
照這個趨勢下去，她媽將來說不定還能上福布斯榜呢。
不呆在榜首，榜首的命不好，就沒有一個善始善終的。
宋晴也瞪圓了眼睛，連哭都忘記了。一旦涉及到她的服裝生意，她的腦袋瓜子就轉的比誰都快。
哇，好多錢。賣了好多衣服，她有錢了。
然而接下來，她更悲傷了。嗚嗚嗚，她被鎖在樓裡頭，她都不能繼續掙錢了。她好難受。
宋楠楠趕緊安慰她：“不耽誤掙錢的，你看，店裡一直有人打理。表姐一直在上貨發貨的。”
蘇方圓她表姐研究生還沒畢業時，就敏銳地感受到了電商發展的廣袤前景，積極投入到浪潮中來。
表姐不貪心，不看還沒學會走就要跑的事，而是主動提出加入宋晴的網店，負責打理網店的具體事務。
事實證明，聰明能乾的人在哪兒都能發光發熱，表姐將這塊做的相當不錯。
宋楠楠又點開了首頁的其他幾家網店，發現幾乎每一家銷量都相當可觀。
她猛然反應過來，難怪呢。現在雖然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封城，而且大部分地區的人工作跟生活都沒受到太大的影響，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
可大家還是很有意識地避開了不必要的聚集活動。
比方說，農交會取消了。
再比方說，沒人逛商場跟小商品市場了。
相對密閉人潮擁擠的地方成了大家避而遠之的場所。
可是人們的消費欲望並不會因此而減退呀。
絕大部分工廠沒有停工就意味著大部分人的經濟收入水平受到的影響水平有限，他們的消費能力還在。
當線下店鋪不能滿足他們的購物需求時，大家就會將目光轉移到線上。
剛好這兩年又是電腦走進千家萬戶的時代，配備電腦的人家越來越多。在不能逛街的時候，上網衝衝浪，看看網店，那不就自然而然地選擇買東西了嗎？
而且必須實打實地掏出鈔票，數字的變化相對隱蔽，不容易讓人心痛。
嗬，這麼看，所有的危機都是時機呀。這場疫情反而幫了賀家小叔的忙，讓他的電商平台有了站穩腳跟的機會。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這話可真沒錯。
聽說網店也有人打理得好好的，宋晴卻不僅沒有得到安慰，反而哭得更傷心：“我要出去，我不要待在這裡，我難受。”
這下子電腦那頭的林安跟許晨陽集體撒野。
兩個男孩完全理解不能，有的吃，有的玩，錢還在大把的賺，為什麼她還不高興啊？
宋楠楠腦海中冒出一個近乎於荒謬的想法，她難過是因為她找不到存在的意義了。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她被鎖在小樓裡，外麵的人還過得很好。
就好像她這個人存在不存在都沒關係，她沒有存在的價值。
她的晴晴子，從來都不是物質的奴隸呀，她有著廣袤而深遠的精神世界，她有自己的人生追求。
宋楠楠抱緊了哭哭啼啼的女人，柔聲勸慰：“可是我需要你呀，你不在的話我怎麼辦？”
“你才不需要呢，你就會做題。”
“我不會做題。”宋楠楠拿濕巾給她擦臉，目光真誠地看著她的眼睛，“你不教我，我就不會做。”
“你有老師，問你老師去!”
宋楠楠搖頭：“老師已經很久不過來了，沒有人教我。”
她看著臉上還沾著淚水的女人，認真道，“你能教我嗎？媽媽。你是這個世界上我見過的最聰明最厲害的人!”
宋晴抽噎著抱怨：“那你為什麼這麼笨？那麼簡單的題目居然不知道做，用歸納法就可以啦。”
宋楠楠抱緊了她的胳膊，輕輕將臉貼上去，一點兒也不嫌自己肉麻：“我媽厲害就好了啊，我媽最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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