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羽竹與他一起停下了動作。
兩個同樣俊秀的青年沉默地對望,然後趙羽竹冷聲回答:“我不會。”
於是路懷星輕輕點頭,很淡地笑了一笑:“你會。”
“……”
趙羽竹目光有那麼點惱了,沒說話,不過以這麼多年打出來的默契,路懷星從他的表情裡讀出一句話:你既然知道答案為什麼還要問廢話?
——怎麼可能有人無動於衷。
所以趙羽竹隻板了三秒的臉,表情很快就也變得柔和了起來,更像那個七年後的太陽防衛軍團指揮官了,他伸手:“行了,反正任務都完成了,彆想些有的沒的了,走,請你喝果汁?”
路懷星麵無表情:“那是水果酒。”
“是果汁。”趙羽竹回答。
“水果酒。”
“果汁。”
他們瞪著對方,登時又劍拔弩張,如果有不知情的人路過,怕是會以為這倆人要在下一秒生死相搏。
“……好吧,果汁。但是不了。”路懷星在他掌心拍了一下,“等我返航吧。”
等我們,都從前線歸來。
趙羽竹是真的,譚露和秦柔是真的,葉蓮娜、羅宋揚甚至傅重明,路懷星沒有辦法從他們身上找到任何虛假的痕跡,因為他們確實是真實的——真實存在於路懷星記憶深處,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所以這不是平行世界。
人的心理是很脆弱的,有人經常剛吃完午飯就有點記憶模糊,忘了中午吃了什麼,因此若是周圍忽然變成了熟悉安心的地方,麵對著故人,沒有任何壞事發生,或許誰都會恍惚,不知今夕何夕——畢竟人都有點逃避心理吧,即使知道是假的,可能也希望不要醒來,不要再回去麵對可怕的現實。
所以,路懷星想,這是我的潛意識?
不論是文諍遠還是傅重明,無名軍團長對他們而言是活著的傳奇,所以隻有路懷星自己確定——
他的兩個人格,並不僅僅是因為生物芯片被敵方能量乾擾。
還有他自己的原因。
星塵軍團成立於一次太空實驗室事故之後。
一個很標準的老式恐怖片套路——科考隊在路過太陽係的隕石上提取到了活性細胞,與人類有截然不同的染色體,於是空間站實驗室嘗試化驗和培養觀察,由於意外,導致了生物汙染。
時任深空部隊特戰隊隊長的路微霜臨危受命,帶隊前往事故實驗室,在那裡成功消滅了已經長成一座肉山的異種生物。
宇宙那麼大,在未來深空探索的道路上,這不會是唯一一起事故,所以經過層層篩選考核,從各軍團選拔了一批精英中的精英,成立了一個新的軍團,專職負責處理此類事務。
年輕的精英們聚在一起,難免心高氣傲,所以軍團長路微霜把這個軍團命名為“星塵”。
——不要說哪個精英,即便是整個人類文明,也隻是茫茫星河裡的一點塵埃。
路懷星的指尖撫摸著戰艦的牆壁,他的眼前似乎還殘留著當時的幻象。
所有的通訊頻段全部亂碼,他們的緊急示警並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發回,但路微霜麵前的屏幕上忽然浮現了一行沒有顯示發信人的字。
那行字寫:
【星塵軍團,那就化作星塵吧。】
就是那一刻,路微霜心神劇震。
“對了。”
路懷星轉過頭,看見趙羽竹又折了回來。
人如其名,他記憶裡的趙羽竹站在走廊儘頭,如同一根挺拔的墨竹,對他說:“如果是我的命令,我會愧疚,但你若被擒,我必救你,你若戰死,我就為你複仇。”
“如果不敵呢?”
趙羽竹:“那便與你一起,在同一個地方化作星塵,千百萬年後,又會聚成星辰。”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還是個浪漫主義詩人。”路懷星嘁了一聲,轉身,背對著他擺了擺手,“提前謝了。”
他背後傳來趙羽竹含著笑意的聲音:“你不是也會一樣做?”
是的,他會。
路懷星走過熟悉的艙室,星塵軍團的旗艦並不大,這是一個精英軍團,她的後勤補給人員反而比出戰人員多得多,這艘戰艦的名字……很巧,這艘戰艦叫“重明”,標誌是神話裡驅邪避難、庇佑平安的重明鳥。
她並沒有在七年前的戰役裡幸存,但路懷星覺得自己還是有那麼點幸運的,因為他在七年後又有了一個“重明”。
前麵加個傅字,偶爾黃得發光,但依然還算重明啊。
他走過每一個艙室,見到了所有熟悉的麵孔。
但越走,心裡反而越平靜。
他們在最後關頭,獨獨送了他自己一人走,正是因為他們知道,若被擒,軍團長必會帶著新的軍團殺回來,將他們救回,若不敵,就在同一片星空化作塵埃,也無不可。
路微霜不必為當初下令進攻而背負壓力。
因為星塵軍團,並不隻是因為軍團長的命令而戰鬥。
“我記得過去經曆的一切,我也知道,我的軍團已經被俘獲。我幻想過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我祈求過時間重來,這是人之常情。”
路懷星忽然笑了:“但我知道發生過的事就是發生過,即便真的可以重來一次,我還是會下令不計代價攔截敵人,星塵軍團還是會衝上去,那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我不要如果當初,不要假如重來,我要未來。”
他的未來,星辰軍團的未來,地球和人類的未來。
隻一瞬間,像夢終於醒來。
路懷星瞬間睜開眼睛,看見一片綠油油的光。
“……”路懷星沉默,他本人正站在一個走廊裡,傅重明正在他前方,與一群麵目模糊的鬼魂纏鬥在一起。
“小三流。”
傅重明百忙之中驚喜回頭,看見身後的青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打完記得擦刀。”
青年胸口的號碼牌在紅灰之間閃爍,活像接觸不良的燈。
“你……”傅重明沒說什麼,抿了抿嘴唇,回頭一刀砍飛一排鬼怪,連動作都不自覺地優雅了不少。
“怎麼忽然又鬨鬼了?”
傅重明答:“嗯,還有複活選手襲擊呢,你一直不動,呼吸微弱,這已經是第二天了!”
再不醒,他都要考慮像吻醒睡美人一樣,試試真愛之吻管不管用了!
路懷星摸了摸腹部:“怪不得有點餓,拿點吃的。呃,算了,你先打完。”
傅重明一邊伸手掏食物一邊道:“這波不太厲害,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