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斷了腿,以後在哪裡都艱難,不知要受多少欺負。又喜歡亂咒彆人,一時興起就動手,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身體狀況。
與其趕她走,不如將她留在他能看到的地方。要是她離開這裡,下次再見不知是何時。說不定隻剩骨灰了。
但這裡並不是個適合久留的地方,應該儘早讓她離開。
時音音坦然道:“就算走,也要帶哥哥一起。”
時瀞塵微頓,語氣第一次變得溫和起來:“你先走,以後我去找你。”
“為什麼是以後?哥哥一個人留在這裡,我不放心。”
時音音不打算與時瀞塵分開。
像他這樣的存在如何強大?不外乎殺人。
殺的人越多,他的力量就越強盛。與此同時,他的人性也會一點點泯滅,最終變成麵目全非的怪物。
“一定要留在這裡?”時瀞塵反問。
“我隻想和哥哥在一起,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時音音拉住他的袖子。
他此刻就坐在床頭,姿勢隨性,五官精致,眉宇間籠罩著一層莫名的陰戾,不管怎樣看,都令人驚懼萬分。
“讓你看看……真正的老宅是什麼樣。”
時瀞塵忽然笑了,指尖落在時音音右邊手腕上,旋即,頭發絲粗的一根細線,纏在她手腕上。
她膚色過於蒼白,像凝結的雪,那條細線漆黑,濃得像化不開的墨,對比尤其鮮明,給人一種濃烈的不詳感。
在時音音眼中,整個世界突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彆墅內部大變樣,瞬間從歐式風格變成民國風格。
這是一處老式閣樓,木質家具,像吸飽了血,牆壁、地麵一片暗色。
處處都是黏稠的、堆積已久,漸漸乾涸的血肉,像一個巨大的怪物。整個老宅都是它的軀殼,一想到平時住在這樣的怪物身體裡,就使人不寒而栗。
無數漆黑的絲線穿梭勾連,像怪物的血管,隨著它的翕張而顫動。
時瀞塵就被這樣漆黑的細線纏繞著,被穿透,如同一個木偶,隨線的操控而動。
他幾乎被裹成一個黑色的繭,當他行動時,細線牽動他的四肢,使他有種古怪的滯澀。如果不仔細看,便看不出這種細微的僵硬感。
時瀞塵幾乎無視細線的操控,行動自如,可以任意在老宅內部任何一處穿梭。
時音音伸手,完全觸碰不到,那些黑色細線像處於另一個時空。
“這是什麼?”時音音問。
“不知道,我稱它為傀線。”
時音音的輪椅在老宅內部暢通無阻,也看見了平躺著的王媽。一根傀線從王媽眉心穿過,末端連在時瀞塵小指上。
王媽睡得死沉,嘴角下撇,像一具僵冷的屍體,讓人疑心她是否活著。
“她不會死。”時瀞塵解釋道,又反問:“我知道你覺得她罪不至死,但時至今日,為什麼要將自己限製在律法之內?”
“此人死不足惜,即使今天不死,以後也總要死。”
他語氣平靜,在這樣詭譎的環境下,有種奇異又冰冷的說服力,像一柄尖刀直入人心。
時音音認真看著他:“不止是律法,也是心中的準繩。一旦打破,就放出了心裡的怪物。”
“你想變成這樣的怪物嗎?”時音音環視一圈,雖然看不見怪物的全貌,大致可以推斷,老宅是個活物。
“我以前並未做過一件錯事,但也落到了現在的境地。為什麼做錯事的人,還有回頭的餘地,我卻已經萬劫不複。”
時瀞塵聲音很輕,當他在這重空間時,眼中一片漆黑,並沒有眼白。
身體被無數根黑色絲線穿透,像細小的蛇,隨著他的情緒波動而扭動,時刻欲擇人而噬。
他已經看不出平時的半分俊美,整個人都被黑線浸染,扭曲而陰戾,帶著森然寒意。
“誰說你萬劫不複?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時音音握著輪椅把手,並不懼怕這樣的時瀞塵,心中反而升起一股怒火。他本不必遭遇這些,罪魁禍首才該萬劫不複!
原本係在手腕上的黑色細線無形間往裡滲透,仿佛要長進肉裡。它不會帶來任何痛感,若不是時音音魂魄強度異於常人,或許不會察覺它的變化。
時音音壓製心中的負麵情緒,努力使自己心平氣和。
時瀞塵瞥了她的手腕一眼,眼神平靜漠然,纏繞在時音音手腕上的傀線無動於衷。
時瀞塵微微蹙眉,手指拂動,那截纏繞著時音音的傀線被湮滅了一部分,才慢慢放鬆,還在時音音手腕上蹭了蹭,似乎有些不舍,又顯出一點貪婪。
每次遇到活物,傀線就想紮根其中,再迅速侵占,像一群極端饑餓的植物根須。
時瀞塵以前也試過將傀線穿進彆人的身體,可以稍稍削減一些他目前承受的痛苦。
被傀線徹底侵蝕的人會變成人偶,傀線會繼續尋找新的獵物。時瀞塵心知放出這樣的怪物會造成怎樣的後果,一直控製得很好。
但日複一日的痛苦與憎惡,如同滴水彙聚成汪洋,早已深不見底。總有一日,會衝出閘門,毀滅一切。
從始至終,也隻有眼前這個沒長大的小姑娘說要救他出來。明明自顧不暇,還保留著這樣引人發笑的天真。
他讓時音音看見這個世界,不是想讓她躍躍欲試,恨不得拆開房子研究個透徹,而是想她驚懼不安,知難而退。好像這個目的並沒有成功。
她眼中絲毫沒有恐懼這種情緒,仿佛燃起了烈焰,明亮而熾烈,帶著灼燃生機,再次令他感受到人間的溫度,令人向往又厭惡。
當然,他並不是厭惡時音音。他希望她能活在人群之中,和那些溫暖的火光在一起,而不是成為老宅的釘子戶。
這裡從來不是安全之所,隻是用來禁錮怪物的囚籠。眼下一片安寧,隨時可能化為死地。
“真要救我?”時瀞塵居高臨下,俯視著她。
就像長輩在看牙牙學語的幼崽,不管幼崽說什麼都覺得好玩又好笑,卻不會信以為真。
“當然。”時音音與他對視,語氣堅定。
她隱約察覺到了傀線的秘密,隻要心中有負麵情緒,傀線就會趁虛而入。
這是邪物,它具備可怕的成長性,一旦失控,難以收束。
那已經和傀線長在一起的時瀞塵呢?
等傀線繼續生長下去,他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將一切都變成他的傀儡,將活人都做成人偶,是他想要的嗎?
不知他是完全放任,還是在用這種方式掌控傀線。不管怎樣,都太危險了,時音音不想他失控。
“如果把這些線全部剪斷,哥哥會出來嗎?”時音音問。
他忽得低笑一聲,莫名有些愉悅。然而在這樣的環境下,即使溫柔的音色也顯得詭譎莫測。
他一字一句道:“當然不會。”
“我已經不需要救贖了。”
他語氣格外篤定,也顯出一種優雅的傲慢。
弱小的羔羊才會等待垂憫、憧憬救贖,他持有掌控命運的基石,即使這條路會通向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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