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帶女蘿……”
空靈婉轉的歌聲自深處傳來,仿若天籟,可以洗淨所有陰霾。
古大師循著聲音向前,之間山野間,麵容溫柔的少女乘著白鹿,鴉羽般的黑發垂在身後,手執綠枝,所過之處,萬物欣榮。
她似乎看不到古大師,匆匆向山上去,最後停在料峭的崖壁上,向下望去。那天蜿蜒而上的山路,直到月上中天,也空無一人。
又過了一日,山下有一青年身著道袍,背負長劍,才行過一處山穀,就停住腳步。
那少女甚至顧不得乘鹿,赤著雙足便向他飛奔而來。
好在她也不需要真正踩過那些崎嶇的路,自有山間的雲霧和風化作她的衣裳,托著她向山下飄去。
一路草木蔥蘢,繁花盛開。
她是山野間的神女。
“你是因下雨不來嗎?”她問。
聲音像清泉,雙眸如朝露。
“我是來向你道彆的。”青年道士開口。
“你要去哪裡,以後還來嗎?”她追問。
“天下之大,四海皆可為家。”他這樣答。
“為什麼不留下來?”她不解。
“此處雖好,卻不是我的道。”他歎息。
“我……”她想到即將到來的離彆,心中卻充盈著一種痛苦的情緒。僅僅是昨天晚上他沒有來,就那樣難過,以後永遠也看不見他,又該如何?
“隨我下山去吧,我會保護你。”他眼中同樣溫柔。
“人間很好,你會喜歡的。”
“若是不適應,我再送你回來。”
與世隔絕的少女思索片刻,終於點頭。
她離去之時,山中白鹿銜住她的裙擺,赤豹送來靈藥,百鳥鳴叫,訴說不舍。
“我隻是去人間看看,一定會回來的。”她挨個摸摸它們,最終隨著青年離去。
此後山野化為城鎮,或者海港,人來人往,一派繁盛之象。他們結伴在人間行走,心意相通,結為夫妻。
他不止是道士,也是人間皇族,幼年時因權力傾紮被排斥在中心之外,閒雲野鶴一般,得不到多少權力。但他有一位不凡的妻子。
“天下苦難何其多,若我繼承大統,一定要這天下四海安平,再無苦厄。”
“郎君一定能得償所願。”她總是這樣溫柔,握著他的手,不惜損傷自身,也要助他實現大願。
即使他才華橫溢,政績不俗,也始終不到他想要的。他沒有母族勢力,也沒有妻族勢力,因嶄露頭角被圍殺,身受重傷。
“天命不在你,太子殿下也是賢德之君,他以後會是一位好皇帝……你與我歸隱,好不好?”她哀求道。
“天命…為什麼要聽天由命?”
“你覺得太子比我強,強在哪裡?”
“他有一個好出身,天生就該萬眾矚目?還有一位出身大族的妻子,就得到了天下文人敬服…,不過品貌平庸之人,也配坐擁這帝位嗎?”
他暴怒,傷處複發,竟咳出血來。
“他心胸寬廣,知才善用,也關心民生疾苦,更是天命所鐘的帝王,此後會開辟盛世。但在我眼中,你勝過他千百倍。隻要天下是天下,帝王是哪一個又有什麼緊要。”
“你如今傷勢沉重,最重要的不要再想那些費神之事,等傷養好,再徐徐圖之。”她安慰道。
“好。”他似乎被勸住了,眼神卻幽深。
傷及心脈,壽元無多。
即使有靈藥,也無法挽回失去的壽元。
但古籍之中有異法。
神女之心有九竅,食之長生不老。
這個念頭就像一粒種子,一旦種下,就沒有回轉的餘地。他遏製過,終究徒勞無功。
“我要回去了。”她說,“我想回家。”
“這裡就是你的家,有我們的孩子。”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離開。被一位神女傾心,使他忘記了她會有離開的可能。
“我很久沒有回那座山了。”她語氣疲憊,卻堅決。他知道,她不會再回來了,神女終將回到天上。
當他動手的時候,才發現她驚人的羸弱。
她已經不是昔年的神女,人間的聲色隻會磨滅她的靈性,一次又一次救他於危難之中,耗儘了她的本源。
但她的心臟仍然漂亮,就像傳說中的那樣,生有九竅,食之祛病延年。
她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最終黯淡,身軀瞬間潰散成煙,消散在閣樓之中。
他雖然活了下來,卻有了心疾,時時刻刻,如有千刀萬剮,又更痛苦一些,萬念俱灰,痛不可止。
這樣活著已經是一種折磨,他最初還想謀奪天下,很快就因為心疾,沒有精力再想那些。餘生求神問道,無藥可解。
終於,他在無儘痛苦的折磨下,剖開自己的胸腔,才發現那裡空蕩蕩的。
此後榮華富貴如煙消散,王朝更迭,一切佚散在曆史的長河之中。
她死去的地方草木興盛,曾住的小樓空置著,許多年後,響起少女空靈飄渺的歌聲,年複一年,幽深詭奇。
真正的神女已經死去,徘徊在這裡的是一個因怨而生的怪物。它引誘活物接近,那些絲線像植物根須一樣,紮根其中,汲取養分,瘋狂向外蔓延,已成災劫。
一位修道天才翻遍古籍,找出源頭,他將小樓封印,用血祭的方式封印住了怪物。
但小樓的陣法需要血祭,每當陣法不穩,就需要獻祭一個活人。
隻有那一脈神女與凡人的後裔,帶有靈性的血液才能鎮壓怪物,一旦陣法打破,怪物破封而出,將有天大的災禍。
時家世世代代用命來填這座陣法,自願或抽簽,直到時昌盛這一代,他將生來不祥的長子填進去,一舉兩得。
漫長的曆史像一副畫卷,緩緩鋪陳。
時瀞塵祭陣之時,二十出頭,本該昏迷,卻在過程中蘇醒。他眼神陰翳,死死盯著時昌盛。
時昌盛背過身去,讓古大師處理。古大師合上了時瀞塵的雙眼,還念了超度的經,再用時瀞塵鎮壓封印。
地下室負二層應該有一座祭壇,時瀞塵就這樣消融在祭壇中,血液被抽空後,血肉、骨骼,都被漆黑的傀線吞噬吸收。
等時瀞塵祭陣之後,小樓在煙雨中融化,古大師又出現在山間,這裡並沒有回去的路。
那乘鹿而來的少女再次在峭壁上駐足,徘徊,眺望她的心上人。
新的循環開始了。
不管古大師做什麼,他都無法影響這個世界的一切。他在這裡一次又一次循環,時間仿佛格外漫長,輪回了許多年,足以使人發瘋。
古大師漸漸有了大病,一個人說話,莫名其妙開始笑,有時候脫掉衣服滿山跑,看起來瘋得厲害。
時音音同樣無法觸及這個世界的人,她和時瀞塵都做過一些嘗試,想阻止神女被挖心而死,但徒勞無功。
這些人像幻影,隻會走向固定的命運。
她並不覺得難熬,隨時都能和時瀞塵聊天。而且她的本體就在門外,裡麵已經千百年,外麵才過去幾分鐘,再耗一耗也不礙事。
“以後不要相信男人的鬼話,”時瀞塵擔心時音音杠他,補充道,“除了我。”
“那女人呢?”時音音想,那種漂亮又可愛的小姐姐她也喜歡啊,比如在山上乘風而行的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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