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很想去,不過總要看看舅舅。”
時瀞塵麵無表情:“哦。”
時音音拉著他的袖口:“我已經找到讓哥哥出門的方法了。”
時瀞塵眉頭微挑,受寵若驚:“我以為你把我忘了。”
時音音心中一跳,不愧是你,老陰陽人了。
“怎麼會?我忘記誰都不會忘記哥哥。本來也決定要去安全局一趟,這次正好把我想要的東西拿到了。”
時音音仰頭看著他,漆黑的瞳中映出時瀞塵的倒影,看起來再真誠不過。
她拿出安全局統一發給預備成員的手機,打開裡麵的論壇。
“看這個,編號179,鏡子遊戲,隻要淩晨兩點坐在鏡子前,點亮一支蠟燭,然後閉上眼睛,等肩膀被拍動的時候,再睜開眼睛,吹熄蠟燭,就有幾率召喚出一些東西。”
“看到了。”時瀞塵嗯了一聲,卻在思索,時音音是不是為了拿到這些,才去安全局。
雖說他並不想與江以安做比較,但不管怎麼樣,江以安都是活人,有些事江以安能做,他不能做。
他與音音沒有相處太久,萬一叫江以安籠絡過去怎麼辦?
時音音雀躍道:“我們把鏡子裡的東西抓出來玩吧。”
“做成小玩具,說不定可以擴大你的移動範圍呢。”
時瀞塵自然同意:“好。”
不管音音覺得好玩還是怎樣,他都不會阻止,也不會叫她遇到危險。
時瀞塵看過論壇上的遊戲過程,淡然開口:“晚上我先試。”
“你可以點蠟燭嗎?”時音音問。
“可以。”時瀞塵瞥了她一眼,“我試就可以,你不要熬夜。”
“我會睡不著覺的,試過之後再睡嘛。”
近來時瀞塵十分縱容,時音音已經膨脹了,拉著他的袖口扯來扯去。
時瀞塵垂眸,不想看她失望:“好。”
夜半時分,整個彆墅漆黑一片,濃得像化不開的墨,連月光都照不進來。
時瀞塵端著燭台,站在一麵及地的大鏡子前,不管他閉眼或者睜開,鏡子中都無法倒映出他的臉,隻有飄浮在空中的燭台。
“哥哥,給我吧。”時音音伸手,想接過燭台。
“我找個人來。”時瀞塵蹙眉,並不願意她做這種危險的嘗試。鏡子遊戲隻說有幾率召喚出一些東西,沒說是以哪種形式。萬一有鬼怪占據她的身體呢?
雖然時瀞塵覺得時音音變成鬼也沒什麼不好,但他在時音音吃飯的時候,偶爾也會覺得惋惜。他再也感覺不到食物的溫度,也聞不見香氣。
“不用。”時音音伸手,找他要蠟燭。
“給我。”
“你就在這裡,我不會遇到危險的。”
“真有什麼出來,指不定危險的是誰呢。”
“再不給我,時間就過去了。”
“時瀞塵?!”
時音音距離他有點遠,推動輪椅,想過去。
“聽話。”時瀞塵語氣平靜。
時音音沉默下來,不再看他,原來代表她情緒的溫暖火光似乎在跳動,變得暴躁不耐,但她克製得很好,始終麵無表情。
時瀞塵極少見到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就好像一切都與她無關。
他心中竟生出一些惶恐,這樣陌生、近乎懦弱的情緒是他極少體會到的。他想起時音音出門後,等在原地的焦躁不安。
擔心她發現外界的好,擔心她被一些有趣的東西吸引,擔心她有新的家人、朋友。這裡終究不是什麼好地方,沒有人會想留在鬼窟。
他本不該在意,如果時音音離開,他會少很多麻煩,不用做飯、不用推輪椅,養的花也不會被剪。
但原本久在地獄的人,一旦得見光明,又切身體會過那種溫暖,便不能再忍受失去。
他的身體要比想法更快一步,已經將燭台放在她手上:“給你。”
“哥哥放心,我會把它抓住的。”
“不要拍我的肩,如果一直沒有來,哥哥叫我的名字,我再睜開眼睛。”
“嗯。”時瀞塵注視著那麵大鏡子,其中隻倒映了時音音,她此刻嘴角微揚,明明是在微笑,竟顯得有些詭譎。
她穿著奶杏色睡裙,腳下是一雙毛茸茸的白色兔子拖鞋,裙擺遮住了小腿,隻露出纖細的腳踝,整個人纖瘦蒼白,又精致可愛。
海藻般的長發垂落,發梢微卷,柔軟乖順,讓人很想摸摸看,那雙如幽夜般的眼瞳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感。
明明在笑,時瀞塵卻能感受到更深層次的情緒,興奮、期待、躍躍欲試,像在狩獵。
她就是喜歡在危險的邊緣試探,就是想召出鏡子裡的東西,讓時瀞塵心中微怒,又舍不得苛責。
平時安安靜靜坐在輪椅上,總是很乖巧,實際上,時瀞塵時常看到她出現一些負麵情緒,尤其是涉及到時昌盛的時候。
她絕不是那種僅有光明一麵的人。
但這樣帶著惡意的靈魂,卻令他心生親近。
那點惡意在他麵前簡直微不足道,甚至還有些可愛。
時音音閉上眼睛,靜靜等待。
蠟燭的光不知何時縮小了,僅僅照著她一個人,其他地方都一片黑沉。原本溫暖的燭光愈發昏沉,竟照出一些斑駁的血影。
房間角落,時瀞塵無聲無息融在陰影中。像成年狼帶著初次狩獵的幼崽,即使相信她有一定戰鬥力,也要留在暗處,靜默守衛。
夜已經深了,彆墅一片靜寂。
時音音閉上眼睛後,眼前是微微泛著猩紅的黑。隻要周圍還有光源,看到的就不是純粹的黑。即使周圍無風,蠟燭的光也不時晃動,眼前血影幢幢。
人對黑暗、鏡麵似乎存有本能恐懼。恐懼黑暗是因為恐懼未知,恐懼鏡麵是因為害怕已知。對著鏡子前那一張臉,會有總越看越陌生的感覺。
因為除了照鏡子,人看不到自己的臉。每個人的臉隻被其他人看見,假如鏡子欺騙了視線,看到的一切,還是真實的嗎?
閉上眼睛之後,會下意識想睜開,看自己在鏡中的倒影。那似乎是一種本能。即使剛開始能忍住,後麵守著蠟燭燃燒,總會想看看的。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時音音並不覺得難捱,思緒飄浮,像行走在虛空之中,時瀞塵就在這裡,足以使她心態平和。
房間溫度漸漸降下來,燭光範圍越來越小,隻能照亮她端著燭台的手。
時音音忽然一顫,整個人如同墜落在冰水中,一道怨毒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那道視線來自正前方,而她前麵除了鏡子,什麼也沒有。
在時瀞塵視線中,燭光猛然一顫,時音音同樣顫栗一下,與此同時,鏡中人睜開了眼睛。
她眼中一片漆黑,不見眼白,帶著森然惡意,陰冷又貪婪,盯著鏡外的時音音,兩隻僵硬青黑的手臂從鏡中伸出來,一左一右,拍在時音音肩膀上。
她肩頭好像有無形的火被拍熄,就連蠟燭也暗下來,不需要時音音吹熄,那點微弱的火光就被黑暗吞沒。
鏡中人已經迫不及待,不等時音音睜開眼睛,那雙僵硬的、長滿屍斑的手,就從兩肩向上,試圖扼住她的脖頸。
時音音正要抬手,時瀞塵已經先她一步。
傀線將那雙手纏住,鏡中人察覺形勢不對,想重新回到鏡中,卻晚了。漆黑的傀線順著那雙從鏡中伸出的僵硬手臂,沒入鏡麵。
那是一個陰森詭譎又混沌的世界,房屋建築行人都有部分與外界相似,實則顛倒,是真實世界的倒影。
並不是每個地方都有鏡子,因此倒影十分混亂,像不同的景物被拚接在一起,充斥著傀線需要的大量負麵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