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音音一覺睡到中午,那小羊如今有了層皮膚,也不懼怕陽光,在地毯上蹦來蹦去。
地毯本也是奶白色,柔軟極了,小羊落在其中,若非還有羊角,怕是分不出來。
“咩咩咩……”小羊很識時務,討好地向時音音撒嬌。
時音音向那邊伸手,小羊立刻噠噠噠跑過來,她想捏捏,手腕卻被時瀞塵握住,重新推回去。
“沒消毒。”時瀞塵蹙眉,就像一個老父親看著不懂事的幼崽,連帶著看那小羊也不是很順眼。一個鬼物罷了,早知道就該雕得死板些。
“它要怎麼消毒?”時音音迷惑。
時瀞塵:“有消毒水,洗過再烘乾。”
小羊在時瀞塵的注視下瑟瑟發抖,可憐極了,完全失了那份凶性。
時音音看在它可愛的份上,生出一點鱷魚的慈悲:“不會把它烘死吧?”
時瀞塵其實也不清楚,畢竟沒有先例,麵上仍從容自若:“不會。”
要是死了,他就再雕一個一樣的,抓個鬼物塞進去,保證不叫音音發現。
時音音頓時安心:“那沒事了。”
小羊無力地癱在地上,失去了夢想,然後被時瀞塵撿走。
等它出現的時候已經十分乾淨了,還有股烘烤過後的餘溫,隻不過看起來懨懨的,很沒精神。
雖然家裡的烘衣機對鬼物來說,沒有太陽的殺傷力大,對於一個常年在鏡中生活的鬼物來說,也不是什麼舒服的體驗。
然而它又能怎麼辦呢?隻能咩咩叫而已。
家裡多了隻小動物終究與以前不一樣了,蹦蹦跳跳,讓整個家多了一絲活力,時音音、時瀞塵都很滿意。
一周很快過去,時音音甚至還胖了一點。
沒辦法,她吃的太好了。時瀞塵不僅提供一日三餐,還有點心甜品下午茶,不時煲湯,廚藝愈發精進,賣相也好,隨便拍一張就能拍照發朋友圈。
自從王媽被拖走,彆墅沒有新的傭人。時音音隻安排人每天送來新鮮的食材、水果,如果需要購置什麼,就提前發個清單,不需要出門采購。
時瀞塵需要一個明麵上的身份,時音音讓王律師幫忙,給彆墅安排一個“管家”,不需要真人,隻需要一個身份。
王律師很快將這件事辦好,新任管家畢業於國外某專業學校,從國外回來,榮獲管家一職,就連工資卡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時音音的生活又恢複了往常的寧靜,時家其他人各自淒涼。公司股份都落在時音音名下,她是唯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已有職業經理人打理,時音音定期領分紅。
雖然因時昌盛的死起了風浪,但很快就平息了。有江以安處理餘波,沒有人會煩到時音音那裡去。
時音音整天吃喝玩樂,在論壇上看靈異檔案,在策劃下周的遊戲活動。
有些遊戲要走動,時音音直接排除。還有些遊戲要滴血、或者人祭,前者時瀞塵不同意,後者對她來說也無法接受。
當前時音音就剩這一件正事要做,整天看靈異事件相關文檔,倒也不覺得無聊。很快,她就選好了下一個遊戲——午夜梳頭。
夜半十分,對著鏡子梳頭,有幾率召出特彆的東西。
時音音對鏡子沒有特彆嗜好,選擇這個遊戲純粹是因為最近小樓發生了一些變化。
傀線吞噬了鏡中世界的諸多鬼物之後,籠罩在小樓外的漆黑迷霧漸漸淡了一些,隱約露出殘缺的建築。
根據建築物的顛倒風格來看,小樓外應該是鏡中世界,但傀線吞噬得還不夠多,無法越過黑霧,真實到達鏡中世界,隻能看到虛影。
經過兩人討論,最終決定嘗試“梳頭”遊戲。
為了避免讓鏡中的鬼物們認出來,這次換了一個房間,時音音甚至戴了一張狐狸麵具,隻遮住上半張臉。
那些鬼物應當認不出來她是前幾天端著蠟燭的人,時音音就放心地開始梳頭了。
那把木梳溫潤秀致,穿過長發的時候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時音音這次不用閉上眼睛,可以認真照鏡子。
她的頭發生得很好,漆黑濃密,天然卷曲的弧度也十分漂亮。即使不玩遊戲,她自己梳頭也梳得很開心。
手中的木梳是江家某位長輩傳下來的,在江家人手中輾轉,一代又一代,都是主人的愛物。
這把木梳的材質並不算珍貴,隻是桃木,經過多年的使用,已經有了靈性。
桃木可以驅邪避煞,卻不像雷擊木那樣對鬼怪有致命的殺傷力,當它有了靈性之後,反而是上好的鬼怪寄生之物。
時音音眼眸微垂,動作輕而緩,執著木梳,長發側放,如流水般傾瀉,即使天然卷,梳起來也很順。
不知何時,她的動作變得僵硬起來,鏡中坐著一個身穿紅嫁衣的女子,與時音音動作一致,也在梳頭。
隻不過時音音用的是桃木梳,那女子用的是血肉淋漓的手指。她的頭發很長,幾乎鋪在地上,喜服殷紅,血液從衣擺滴落,從鏡中滲出。
時瀞塵仍然站在陰影之間,看著被汙血弄臟的地板,不大高興。
那血液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樣,飛快向外蔓延,淌過木製地板時,鬆木迅速老化,生出厚重的黴斑,距離時音音的拖鞋越來越近。
時瀞塵蹙眉,精心喂養的妹妹,每天都乾淨漂亮,一塵不染,他無法容忍那雙純白色、毛茸茸的兔子拖鞋被弄臟。
心中浮現難以抑製的暴戾,但他按捺下去,此時鏡中鬼物還沒出來,現在下手太早。
“一梳梳到頭,無病亦無憂……”
帶笑的祈願聲從鏡中傳來,或許是因為說話的聲音太熱情、太真摯,反而顯得詭異。
周圍還有其他人的慶賀,宛如喜宴現場。
“好漂亮的新娘子啊……”
“真是天作之合!”
“隻盼能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伴隨著祈願的,是若有若無的悲泣。
鏡中身穿嫁衣的女鬼輕輕顫栗,肩膀都忍不住顫抖,仿佛在哭。
又或者,她其實在笑。
她的麵目被漆黑的長發遮住,但不影響視線。外麵那個女孩,氣息是如此香甜。寬鬆的袖口露出纖細的手腕,如同羊脂白玉,又像釉色溫潤的瓷。
想必血液一定甘甜可口,不知掐斷她的脖子時,清脆的響聲會有多動聽……
時音音被盯得背後發冷,雞皮疙瘩都快冒出來,不過麵上仍然鎮定。時瀞塵在這裡,她什麼也不怕。
“二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原本慈愛溫和的聲音驟然變得冷厲,明明應該是祝福新娘的話,卻帶著深深的惡意。
時音音低頭,雙手僵硬,與鏡中嫁衣女鬼動作一模一樣,原本穿著的珠白色睡裙從裙擺開始,泛起血色,向上蔓延。
她身體僵硬,仿佛隻剩一具空洞的軀殼。
為了保證遊戲能順暢進行,江以安留給她的紅線被提前取下,不過時瀞塵的傀線還係在她手腕上。
“三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喜婆的聲音淒厲又尖銳,滿堂賓客哄笑,女子的悲泣聲愈發可憐。
“四梳…梳到尾,永結…同心…配……”仿佛被扼住咽喉,每個字都十分艱難,最後已經化為怨毒。
時音音抬頭,驟然發現那鏡中女鬼已經被時瀞塵掐住脖頸,舉了起來。
他好像有些潔癖,戴著純白色手套,穩穩掐著那嫁衣女鬼的脖子,把她拽出一半,任由傀線深入鏡中。
或許是察覺到時音音的注視,他轉頭看來,音色如常冰冷,語氣卻溫和:“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之前有點吵,現在好多了…”時音音放下梳子,麵具也被她摘下來,百無聊賴坐在椅子上。
“嗬……嗬……”鏡中女鬼被拎著脖子,卡在鏡子與現實世界的邊緣,作為中介,使得傀線能大舉進入鏡中世界。
時瀞塵沒忘記安撫妹妹:“稍等,忙完給你做夜宵。”
就像家長忙著工作,不忘哄哄孩子,忙完給點好吃的。
“好。”時音音笑著答應,放出一個小紙人,讓小紙人飄去鏡中世界,打算在裡麵探探路。
假如小紙人能自由來回,以後鏡中世界就能長期供養時瀞塵了!
小紙人快快樂樂往裡飄,被時瀞塵空著的那隻手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