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見三人身具貴氣,忙強打精神,笑道:“三位郎君儘管瞧,價錢都好說。”
店中俱為雜貨,日常用品皆可得見。
容奚轉溜一圈,忽問:“掌櫃貴姓?”
“免貴姓杜,小郎君有何吩咐?”杜掌櫃笑眯眯問。
他見容奚麵善,無端生出幾分好感,遂笑容極慈祥。
“此店為杜掌櫃所有?”
杜掌櫃連忙搖首,“小人隻是替主家看守鋪子而已。”
容奚展顏笑問:“敢問您主家是?”
杜掌櫃略猶疑後,歎道:“主家姓章。”
“章?”容奚環視鋪內各物,繼續問,“不知此鋪麵月入利錢幾何?”
若是旁人,聞言定會惱怒,哪有這般直白問人利錢的?怕不是為了砸場子罷?
可杜掌櫃見容奚神情,並無找茬之意,遂問:“不知小郎君尊姓大名?”
容奚眉目彎彎,笑意彌漫眼角,溫聲道:“免貴姓容,族中行一,母姓章。”
姓容,母姓章,族中行一。
杜掌櫃腦中頓如轟雷炸響,他怔怔瞅著容奚半晌,終明白為何方才會覺麵善。
“恕小人眼拙,未認出大郎君!”
他誠懇躬身行禮,簡直熱淚盈眶。
容奚將他扶起,溫聲道:“杜翁不必見外。我心有困惑,想向您請教。”
杜掌櫃哪敢怠慢,忙道:“郎君若不嫌棄,不妨隨小人去後頭飲些茶水,二位貴客也請賞臉。”
得容奚同意,他迅速關門歇業,引三人至後屋,一一奉茶。
“杜翁不妨一同入席?”容奚誠摯邀請。
杜掌櫃應聲跪坐,忍不住問:“郎君應在臨溪祖宅罷?”
“此次入京有要事,”容奚笑問,“我方才穿行坊市,見章氏數間鋪麵,皆以新人換舊人,這是何故?”
秦恪與陳川穀心中忽震,原來容大郎遊逛坊市,並非無的放矢,而是心有成算。
章氏為商賈,在時人看來,與尚書結親,實在是高攀。可當初若無章氏錢帛打點,容維敬晉升之路並不會這般順利。
容奚生母為獨生女,章氏名下鋪麵皆為其陪嫁。
依大魏律法,女子陪嫁之物,為己所有,夫家不得擅動。女子去世,若有子女,陪嫁皆由子女繼承;若無,則返還母家。
容奚為容章氏獨子,其外祖父母皆已去世,如今數個門鋪,應皆為容奚私人財產,旁人不得乾涉妄動半分。
杜掌櫃聞言,沉歎一聲道:“郎君,您昔日年紀小,不通俗務,夫人陪嫁鋪麵皆入繼夫人之手,換人在所難免。”
“欺人太甚!”陳川穀慍怒道。
秦恪神色雖淡,目光卻淩厲。
本為大郎之物,如今卻落入他人之手。當初大郎至臨溪,身無分文,不得不辛苦造器賺取錢帛養家,容府之人卻私自動用大郎財產奢靡度日!
怒意洶湧而來,掌中杯盞刹那間被捏碎。
“我瞧瞧!”容奚嚇一跳,忙翻開他手掌,見並無傷口,心中稍定。
見他受驚嚇,秦恪目露歉意,暗自懊惱。
“為何您這鋪子……”容奚好奇問。
杜掌櫃既無奈又慶幸,“生意慘淡,入不敷出,她瞧不上罷了。”
“有無賬本?”
杜掌櫃忙起身,“有有有,郎君稍待,小人取來給您過目。”
須臾,賬本置案。
因生意慘淡,故賬本並不多,容奚記憶不俗,且心算能力強,翻閱速度極快。
杜掌櫃驚愣一旁,若非容奚神色嚴肅,他還以為容奚是在玩鬨。
秦恪眸光極柔和,大郎這般認真,實在好看得緊。
一本完畢,容奚放下賬本,展顏讚道:“做得不錯。”
杜掌櫃連忙擺手,“鋪子經營不善,小人實在慚愧。”
“非杜翁之過。”
容奚淡笑起身,誠摯行禮,“杜翁堅守鋪麵,奚不勝感激。”
“不敢當不敢當,郎君折煞小人了。”杜掌櫃連忙回禮。
容奚笑道:“我尚有事在身,不多打擾。不過,此鋪暫且關閉幾日,杜翁也可歇息幾日。”
“郎君?”杜掌櫃不解。
容奚安撫他焦灼之心,“杜翁莫急,待我得空,再來尋你共商經營之事。”
杜掌櫃稍稍安心,恭送三人離去。
“大郎,你來坊市,就是為了看鋪麵?”陳川穀好奇問道。
容奚頷首,“此些皆為母親遺物,十數年受他人掌控,我得收回來。”
他早有此打算,也幸好有原身記憶相助,否則他當真不知哪幾處為章氏鋪麵。
“若有需要,儘管告訴我。”
秦恪低聲表態。
“多謝肆之兄。”容奚笑回。
他抬首見金輪稍稍西斜,應不過未時,遂問兩人:“我欲拜祭先妣,不知……”
“我與你同去。”秦恪立刻回應。
陳川穀極有眼色,“大郎,我還有事在身,你二人同去罷。”
就此分彆後,容奚購得祭品冥紙等,攜秦恪同至城郊墓地。
容章氏之墓毗鄰外祖父母,容奚一一拜祭後,見滿目荒寂,不由心生悲涼。
墓中之人定不知,自己親子也已魂歸天外。
秦恪見他神色哀傷,不由握住他手,察其掌心冰涼,甚為心疼,柔聲安慰道:“不必憂心,令堂若在天有靈,定望你平安喜樂。”
容奚淡淡一笑,“回罷。”
後日,太後壽辰至,帝於棲鳳殿擺宴,三品及以上朝臣,攜親眷一同入宮賀壽。
辰時宮侍開始忙碌,至午時,朝臣攜親眷緩入宮門,於殿中拜見帝王、太後,並一一唱禮。
禮畢,帝王、太後與朝臣共享壽宴。宴上歌舞紛擾,自不必說。
明頤公主為先帝親姐,與太後亦感情甚篤,早早便來宮中。
二人閒聊片刻,太後笑問:“阿恪如今二十有五,怎還不娶妻?”
提及此事,明頤公主哀歎一聲,“再過一些時日,他就二十有六了。他不願娶妻,我也奈何不了。”
太後端莊笑道,“不論如何,總得替他尋個知心人。”
“罷了,他自己決定,我也懶得操心。”明頤公主搖首歎息。
須臾,宮侍來稟,言秦郡王攜容氏子前來拜見。
太後一喜,傳令速宣,後對明頤公主道:“容氏大郎造出玻璃這等奇物,哀家早就想見見。”
“玻璃確實精巧。”明頤公主附和讚道。
宮侍傳令後,秦恪攜容奚一同入內。
高大男子容貌俊美,器宇軒昂,令人驚歎萬分。再觀其身旁清瘦少年,容貌靈秀,氣質柔和,讓人如沐春風。
二人並行,風采迥然,卻極為和諧,一冷峻一溫雅,相得益彰。
太後與明頤公主俱在心中讚歎。
二人跪地行禮後,太後和藹令其起身。
容奚初次入宮,卻並無慌張之態,立於殿內,如青竹鬱鬱,淡然雅靜。
“你就是容大郎?”太後問道。
容奚低首鎮定應答:“草民容奚,祝太後鳳體安康。”
“是位俊俏兒郎,”太後笑容更盛,忽問道,“可曾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