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雲知意恍然大悟,頷首謝他答疑,未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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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知意雙手負在身後,以興味的目光逡巡廊下眾人。
她小時被養在祖母膝下,住在京中雲氏大宅。本家同齡孩子多,打打鬨鬨,偶爾失手也是有的。
五歲那年,有兩位堂兄因故扭打在一處,無意間殃及跟著堂姐妹們在旁看熱鬨的雲知意。
她被不知誰的掃堂腿絆摔在地,額心正對小碎石杵了下去。雖後來用了許多金貴藥膏,還是留下了淡淡疤痕。
小姑娘愛美,年紀太幼也不合適塗脂抹粉,祖母便命人打了幾枚精致小巧的金箔雲紋給她貼在額心遮痕。
卻不曾想,到了原州入學後,鄴城庠學的部分同窗姑娘們竟也學起來,莫名
其妙成了風潮。
不過,同窗們多用鮮花花瓣貼額再描過,以此表明自己與雲知意有不同,並非純然跟風。
這種小姑娘心思,上輩子的雲知意隻覺得好笑,如今卻覺得可愛至極。
噙笑恍神間,雲知意的目光落在廊下一隅,高高揚起的唇角稍僵,旋即自嘲輕哂。
那邊,霍奉卿麵前站著個鵝黃衣裙的姑娘,正眼巴巴仰頭望著他。
都是同窗,雲知意怎會不認識?
陳琇,鄴城庠學為數不多的寒門學子,常年與雲知意、霍奉卿一同霸占同屆考績前三甲。
上輩子,雲知意任“州丞府左長史”三年後,陳琇也成了“州丞府右長史”,兩人除了公務沒什麼交情,在眾人口中卻莫名被湊成了所謂“原州府雙璧”。
此刻隻見霍奉卿說了幾句話,陳琇便雙手合十,眼唇俱彎。
十六七歲的少女是正當季的花兒,乾乾淨淨的麵龐,澄澈見底的水眸,一笑便甜美如盛春莓果,讓人心生親近憐愛。
雲知意用膝蓋都能猜出霍奉卿說了什麼。
先前霍奉卿不惜低頭服軟,在她麵前說出個“求”字,刨根問底要知道她的算學答卷詳情,不就是為博這小姑娘安心一笑麼?
“怎麼還不開飯?好餓。”雲知意有些不耐煩地自言自語,以指尖輕撓額心金箔。
近旁那位外地考生再度扭頭,笑道:“我還以為,尋常姑娘家都會餓得比我們慢些。”
雲知意隨口笑答:“或許我沒那麼尋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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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縉一統天下前,雲家先祖雲嗣遠就是封地占了半個原州的“青山君”。
原州現存的許多古老建築,追根溯源起來,大抵都和雲嗣遠有點關聯。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經曆幾代帝王至今,雲家在原州除祖宅、祖墳外已沒什麼真正私產,但雲知意那位遠在京中的祖母仍官居鴻臚典客,位在九卿之列,家聲不倒。
一等封爵,位同親王。在原州這樣的邊境之地,雲知意這家門出身簡直顯赫到高不可攀。
因此,同窗中雖有人會暗暗模仿她的穿著打扮之類,但多數人對她都敬而遠之,不願被以為趨炎附勢。
雲知意也不愛紮堆,隻與同窗中最為熱情豪爽的顧子璿熟絡些,除此外在庠學內就沒什麼朋友了。
進飯堂時,顧子璿小步蹦躂著趨近雲知意身旁,笑吟吟道:“你家裡定又特意給你加餐了。我厚著臉皮沾個光,可好?”
看著顧子璿熱情開朗的笑臉,雲知意勾唇欲笑,卻猛地薄淚盈眶。
顧子璿嚇了一大跳,訕訕退了半步:“不、不願也沒關係……”
“沒有不願,”雲知意低頭揩了淚,主動挽住她的手臂,甕聲淺笑,“我是喜極而泣。”
顧子璿,上輩子死得比她還早、還慘。這一次,雲知意希望自己能阻止甚至改變點什麼。
至少,不要讓舊事重演。
官驛小吏將雲知意與顧子璿領到屏風後頭單獨的一桌。
小吏對雲知意道:“令尊擔心官驛餐食不周到,特地讓人為您送來這蟹。據說是京中雲府快馬加急送來,讓您早早嘗鮮的。”
凡京中雲府有的東西,祖母總是第一時間送來原州,指名道姓是給雲知意的,連她父母和弟弟妹妹都隻是跟著沾光。
現下螃蟹正肉厚肥嫩,祖母這就趕著給雲知意送口福來了。
“不愧是鴻臚典客雲大人,這豪闊,一看就是乾大事的氣派!”顧子璿嘖嘖驚歎著,對雲知意比了個大拇指。
看著桌上那滿滿一大盆蟹,雲知意對顧子璿道:“這東西性寒,我倆吃這麼多也不好。煩你去幫我請薛如懷過來,正巧我有些事與他說。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顧子璿壞笑,“但你和薛如懷不是向來不對盤麼?莫非你打算用這盆蟹撐死他?”
鄴城庠學無人不知,若說雲知意的頭號宿敵是霍奉卿,那二號宿敵就是薛如懷。
雲知意和這倆人打過的嘴仗加起來,大概就和這盆蟹一樣多。
雲知意笑著推了推她的手臂:“我就是想著往日
與他交惡過甚,若我去請,他定不肯來,這才借你的麵子一用。”
“好咧!吃人嘴軟,我跑腿就是。”顧子璿嘿嘿笑著,一溜煙兒跑去外頭請薛如懷。
片刻後,顧子璿回來了。
不過,她後頭不但跟著滿臉狐疑的薛如懷,還有麵無表情,手中端著個小碟子的霍奉卿。
麵對雲知意詫異的眼神,霍奉卿稍稍將手中小碟子舉高些,神色淡漠、語氣平靜:“晚飯想吃些醋,來找你借點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