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頃,雲知意轉身道:“子碧,你下來吧。”
有圓圓臉的青衣少女自枝繁葉茂的樹梢翩躚而下,落地無聲。
上一世雲知意沒有動用近在咫尺的宿家人,這次她打定主意不再任人暗算宰
割。
在官驛昏睡三日,最終決定還是要查這案時,她就第一時間命人往宿家傳了訊。
宿家在距鄴城不遠的鬆原,寒門平民,卻世代習武,通常以揭官府懸賞通緝令、幫忙抓嫌犯領賞為生,也會接大戶人家短期保鏢隨護之類的活。
其祖上曾受雲氏救命之恩,以血盟誓世代為雲氏效命。但後來雲氏舉家遷往京城,而鬆原遠在北境,宿家就不太派得上用場。
十年前雲知意從京中到了鄴城
後,雲氏家主發了話,讓就近的宿家聽候她差遣。
從前雲知意不過半大小孩兒,哪有什麼正經事用得上他們?無非就每年秋季長休出外遊曆時讓宿家派人隨行,既是保護也是陪同。
宿家年輕一輩裡,武藝最出色的後生叫宿子約,每年都被指派保護雲知意。
但他畢竟是個少年郎,孤男寡女單獨出行難免有不便之處,於是每次都帶上妹妹宿子碧。
雲知意比宿子碧長一歲,十年來,兩個小姑娘雖每年就隻相處一個多月,稱不上同道知交,但情誼還是真摯的。
下樹後,宿子碧奔到雲知意跟前,口中憂心喋喋:“當真信得過他?萬一他安撫不了那幾個小東主呢?萬一他轉頭就將這消息鬨得滿城皆知呢?萬一……”
“沒有萬一。都說了他兒子還在淮南府的牢裡,不然也不會找上他。”雲知意笑著打斷宿子碧沒完沒了的疑問。
“他名下不止南城一家賭檔,要安撫那幾個小東主不難,將他們的占股轉到彆間就是。對他們來說,隻要每個月分紅不變少,來自哪間賭檔都一樣。”
宿子碧笑眼彎彎地點頭,又問:“既都一樣,那你為何堅持將那些小東主擠去彆間賭檔?”
“雖他們不會在意紅利來自哪間賭檔,但既需轉股彆處,這位郝當家就得給他們個明白的交代。我一直堅持這條件,就是為了逼他親自去與那些人麵談。有官差會暗中跟著順藤摸瓜,解釋所有涉事的人,以及還未被官差查到的其餘賭檔,全都逃不掉。”雲知意耐心解釋。
“真是個雖簡單卻狡詐的圈套啊!”宿子碧笑眯眯豎起大拇指,邊走邊道,“這主意是鄴城官差們事先盤算好的,還是你自己想的?”
雲知意答:“我與官差們商量著來的。”
官差們也不白領俸祿,辦案自有章法。隻是郝當家這類人是做不法營生的,很警惕,若無雲知意的身份和她得當的臨場應變,不太可能這麼快取信於他。
“那你也夠厲害的!這事前前後後最多才不到兩個月吧?就將他引入了甕!”
宿子碧拊掌讚歎,圓圓臉上滿是欽佩:“往年都在你長休出遊時才相見,我隻知你豪爽隨性,這才是頭一回見識雲氏姑娘的真正威風!”
“人都有許多麵的,做正事和閒散玩樂自然不同,”雲知意漫不經心地笑道,“稍後你還得辛苦些,去州牧府換子約回來補個眠。記住,若州牧府有異動,你隻需儘快將我事先寫的字條暗中丟進州丞府,不要露麵。”
連日來,宿子碧與哥哥宿子約輪換日夜,暗中蹲守在州牧府外盯梢。
這當然是雲知意的命令。
她一直沒有再單獨麵見盛敬侑,也不關心原州兩府的黨爭,更不打算站隊,隻是希望徹查黑市賭檔的事能儘快了結。
吩咐宿家兄妹盯緊盛敬侑,是怕他貿然出手打亂了官差原有部署,影響本該順利的查案進度。
而盛敬侑那邊,“送秋宴”之前,她會送上一份讓他滿意的“大禮”。
至於盛敬侑要如何用好那份“大禮”,就不關她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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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前雲知意已從借住的城北官驛離開,搬進了南郊的雲氏祖宅。
從碼頭回來後,她剛坐下準備吃早飯,熬了一夜的宿子約也被妹妹換回來了。
宿子約清瘦勁挺,一派江湖少俠的硬朗之風。縱然通夜盯梢熬到兩眼泛紅,卻也不見半分疲懶。
他抱拳執禮:“大小姐,昨夜州牧府一切如常。”
“那就好。坐吧,小梅今早熬的肉蓉粥,”雲知意笑著指指旁邊的空碗,“眼下我這宅子人手緊,委屈點兒,自己動手。”
她給祖母的信還在路上,京中再快也得下個月才能派出大批可靠的仆婢與護衛來照應。近期這宅子隻有婢女小梅領著幾個小竹僮在忙前忙後,有吃有喝就不錯了。
宿子約畢竟半個江湖人,沒那等嬌生慣養的做派。謝過雲知意後,便
落座進食。
兩人正吃著,小梅匆忙來稟:“大小姐,二少爺和霍家大少爺一道來了。”
“我二弟?霍奉卿?”雲知意皺眉,“他倆來做什麼?”
小梅答:“二少爺說來交功課。霍家大少爺則說,您之前托他辦的事出了點岔子,需與您當麵談。”
“我托他辦什……”雲知意突然住口,猛地瞠目,“趕緊讓他進來說!”
薛如懷?!莫非是薛如懷那邊出什麼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