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黃昏,補足睡眠的宿子約早早吃過飯,收拾停當準備去州牧府替換妹妹。
臨走前,雲知意囑咐道:“和之前一樣,今夜無論看到了什麼,你都不要插手,隻需記在心上回來告訴我事情經過,明白嗎?”
宿子約先點頭應下,才遲疑發問:“大小姐,早上二公子與那霍家大少爺……”
“他們應該是看出點端倪了,那盛粥的木桶分量對不上,”雲知意無奈笑歎,寬慰道,“不怪你。事發突然,你行事已經很小心謹慎了。隻是霍奉卿太聰明,也是我太大意。”
“那,會給大小姐惹麻煩嗎?需不需要我先下手為強?”
宿子約問得一臉認真,把雲知意給驚笑了:“你想怎麼下手?可彆亂來啊!這種事不是江湖幫派爭地盤,可沒有聽風是雨、喊打喊殺的道理。”
原州兩府相鬥由來已久,對此朝廷不是半點不知,卻始終沒有尋到一勞永逸的根治之法。
究其根源,就是因為兩府黨爭在明麵上總踩著線來,即便要除掉誰,也會從律法規製上尋求突破口,誰都不會私自動手留下把柄的。
“明白了,大小姐放心。”宿子約點頭抱拳。
雲知意想了想,追加一句:“若你今夜看到霍奉卿出入州牧府,尤其不能輕舉妄動。從前你與子碧到我家接我出遊時,他似乎見過你一次。”
宿子約皺著眉頭回憶片刻,不敢置信:“那是大前年的事了吧?就馬車經過他身旁時照過一麵,能記到現在?”
雲知意噙笑:“可彆瞧不起讀書人的記性。八尺厚的書,讀完過十年還能背個大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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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日沉,青山碧天俱染夕陽色。
傍晚秋風薄寒,溫柔拂過衣擺掠向湖麵,使原本平滑如鏡的淡金色水麵蕩成無數細碎光芒。
雲知意極目遠眺,雙手來回搓揉輕摩,助玉肌膏更好沁入肌理。
小梅陪侍在旁,替她捧著裝盛玉肌膏的闊口小藥罐,低聲問:“大小姐為何對宿少俠說,今夜霍家大少爺可能會出現在州牧府?”
“霍奉卿卷入兩府黨爭遠比我以為的要早,我居然到今日才察覺。若我沒猜錯,上個月在試院密會後,霍奉卿就已答應為盛敬侑所用了。”
雲知意貝齒輕齧著口中半軟的薄荷蜜丸,哼聲輕笑。
“我沒有同意與盛敬侑合作,他卻也沒放棄從我這裡打探線索。今日霍奉卿大概是奉了盛敬侑之命,特意前來確認我動向的。”
小梅聽得目瞪口呆。
雲知意轉頭笑望她:“很難懂?”
“奴婢駑鈍,沒聽明白。”小梅慚愧地低下頭。
“駑鈍這件事,你大概是隨了我。我也是在早上他和言知時走後才想通的,”雲知意以舌尖抵了抵口中蜜丸,“你想想,這些年哪次不是我色厲內荏地逼到言知時跟前,他才勉強寫兩張字紙敷衍我?這回竟轉性了,一次交來十頁。”
雖然照
樣潦草敷衍,從墨跡來看卻不是早上臨時寫的,更像昨晚就寫好備用的。
“可、可二少爺說,是言大人讓他來交功課的啊!”小梅震驚到磕巴了,“他若說的是假話,您隻要一問、一問言大人,這不就被揭穿了?”
“你覺得,我會因為這點小事去問父親嗎?”雲知意篤定嗤鼻,“霍奉卿拉著言知時,合夥將我算得死死的。”
“霍家大少爺不是……替您同窗帶話來的嗎?”
“又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消息,隨意遣個霍家小廝來傳就行的。他大費周章借這由頭親自來南郊,莫非是因為半個月不見,對我思之如狂?”
雲知意笑出了聲:“我猜,盛敬侑大概一麵派了人盯州丞府官差,一麵派霍奉卿來我這裡打探形勢。霍奉卿拉上言知時,是為了確保絕不會在我這兒吃閉門羹。我再如何,也不至於大清早將親弟弟關在門外吧?”
盛敬侑既能坐原州牧這位置,便絕不會是個草包。
他既知道了雲知意是“黑市賭檔案”的查案誘餌,隻要在關鍵時刻確認雲知意的動向,再比對官差們在城中的行動,就能大致猜出黑市賭檔案何時收尾。
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務虛玩計、謀篇布局這一套,她真是誰都玩不過,永遠慢彆人半步。
小梅還是想不通:“可是,以二少爺那性子,怎麼會乖乖任霍家少爺擺布?”
“八成被霍奉卿逮住什麼把柄了。倒也不妨事,我隻要這案子能順利了結,彆的不重要。”
這案子最多再三五日就能結,隻要期間盛敬侑沒出什麼意外,就算事後被人知道她身邊有宿家兄妹,也生不出什麼風波。
“對了,雍侯世子幾時啟程離京的,有消息嗎?”雲知意問。
“雍侯世子與府中派給您的人同時離京。不過,他是乘自家船走的水路,料想會比咱們的人先到鄴城。”
小梅早前是雲知意祖母跟前的人,她口裡的“府中”自是指京中的雲府。
“若近日瀅江無大風浪,雍侯世子約莫中旬前就能在南河官渡靠岸。屆時大小姐是否前去相迎?”
雲知意道:“不必。他是盛敬侑呈帖請來觀禮‘送秋宴’的貴客,和我沒相乾。”
眼下沒旁人在,小梅說起話來也沒太大顧忌:“怎會沒相乾呢?若不是您托了六爺從旁相勸,雍侯世子哪會應盛大人之邀?盛大人自己心中不會沒數的。”
被小梅稱做“六爺”的,便是雲知意的親叔叔雲孟衝了。
雍侯世子是個不出仕的閒散妙人,他性情有些古怪,萬事隻隨心意,不太看誰人麵。若無雲孟衝與雍侯世子的那份忘年交情,就光靠盛敬侑那張請帖,雍侯世子會搭理他才怪。
雲知意笑道:“我叔與雍侯世子是朋友,我以晚輩禮去迎倒也合情理。但我既要給盛敬侑送這人情,就沒必要去搶他州牧大人的風頭。若當眾落他麵子,送人情倒送出仇怨來了。”
小梅轉念一想,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忽地笑了:“大</小姐好像一夕之間沉穩許多,從前您可不管這些人情世故上的彎彎繞。”
雲知意自嘲笑道:“年少輕狂嘛。所以吃了不少暗虧,自己還傻不愣登沒個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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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墨黑之際,宿子碧就被兄長換回來了。
她很興奮,一奔到雲知意麵前就沒頭沒腦地咋呼開了:“今日城中簡直是暗流湧動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