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 / 2)

雲上青梅 許乘月 9151 字 8個月前

見龍峰這一帶群山綿延,山中獵物眾多,菌類也豐富,對槐陵人來說算是天賜的一處糧倉。

每年槐陵人會用粗暴而狂野的方式確定排序,各村輪流進山打獵補充口糧。

若沒有這座小通橋,過河進山就需要繞二十多裡的山路。所以,這座橋看似平平無奇,對槐陵人來說卻很重要。

“何為‘粗暴而狂野的方式’?”薛如懷啃著一根鹿肉乾,認真求教。

宿子約做出了最通俗易懂的解釋:“就是各村打群架。若逢旱、澇年生,農耕收成不好,各村青壯年更是鉚足全力,打到頭破血流都算輕的。”

這話將眾人都嗆住了。槐陵民風彪悍,看來真不是說說而已。

連一向鎮定的霍奉卿都咳了兩聲:“群體鬥毆滋事,縣府不管?”

“管不過來,槐陵縣的治安吏通常不超過六十人,巡縣城是足夠,城外就顧不上了。”

雲知意揉了揉額角:“而且,這種無法無天的排序方式在槐陵已約定俗成百餘年,曆任縣府主官都給不出更能服眾的公平法子,隻好裝聾作啞。但凡不出人命,或者出了人命大家都不報官,縣府就當不知道,躲著這燙手

山芋。”

上輩子,負責槐陵治安的顧子璿每次回鄴城,在她麵前一提起這事就恨不得咣咣撞牆。

明知道這些人已然違律犯禁,但動不動就是十幾個村子上千號人混戰場麵,縣府主官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光憑顧子璿手下那可憐兮兮的五十名治安吏,隻是勸架都有被亂拳打死的風險,更彆說拘捕歸案了。

那時雲知意也曾多次召集州丞府各階官員商議對策,還命人請了本地說話有分量的鄉紳賢老到鄴城

麵談。

但說了也白說,官府給出的每種方案都一定會有部分人不滿,最終照樣用打群架的方式解決進山打獵的排序問題。

雲知意苦笑搖頭:“罷了,不提了,眼下咱們也管不著這個。”

“我還是先看看橋吧。”薛如懷吃完整條肉乾,拍了拍手道。

*****

薛如懷收起嬉鬨的態度,嚴肅而專注地上橋來回走了幾次,又仔細勘察了兩邊的地形,上坡下坎,一會兒踮腳一會兒蹲地,末了還拉著霍奉卿比手畫腳,似乎在口算著什麼。

雲知意立在橋這頭,興味地看著他倆的一舉一動。

良久後,她忍不住回頭對身後的宿子約激賞輕歎:“我與薛如懷十年同窗,從前隻覺他一身市井痞氣,今日才知走了眼。眉清目秀,棟梁才俊啊。”

倒也不是說霍奉卿不好。他一向出類拔萃,眾人對他的溢美誇讚籮筐都裝不下,有眼睛的人都知他出色。

可薛如懷學業中上,平日裡的言行又不太靠譜,以往並不十分被看好。

這會兒突然專注地做起一件很正經的事,還仿佛確實很懂,這就使他平添了萬丈光芒,站在霍奉卿旁邊竟都不遜色太多。

宿子約笑著搖搖頭:“恕我直言,大小姐這就不對了啊。明明是薛公子與霍大公子一道在忙活,怎麼誇人隻撿一個誇呢?凡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小姐這樣容易得罪人啊。”

雲知意喜歡就事論事,並不會注意太多細枝末節,所以經常得罪人而不自知。聽了宿子約的話,她頗有觸動。

“行,我記下你的提點了。往後與人打交道一定留心著,儘量……”

她腦子一時卡住,半晌想不出該怎麼說才合適,最終憋出個不三不四的詞,“儘量,雨露均沾?”

宿子約啞然失笑:“這話說得,不符合大小姐的學識水準啊。”

閒話間,宿子碧遞來一個羊皮水囊:“知意,喝點水吧。”緊接著又拿出一個水囊,丟給宿子約。

“大哥,你也趕緊喝點水潤著,我瞧你嘴唇都有些乾了。”

乾糧、飲水都是宿子約提前備好的。水囊是按人頭備的,確保每人都有單獨的一個,倒也細心。

雲知意接過水囊還沒來得及喝,就見宿子約噙笑衝對麵抬了抬下巴:“大小姐,他們好像在請你過去。”

定睛一看,薛如懷果然正在那頭揮手招呼。河邊風大,聽不清他在喊些什麼。

雲知意便握著那水囊,

在宿家兄妹的陪同下行過橋去。

“怎麼了?”雲知意問。

薛如懷接過宿子碧分給自己的水囊,另一手指著橋頭避風處簡陋的石壘小神龕,興奮道:“雲知意,你快看這供的是什麼!”

那神龕還不到雲知意的小腿高,外不見香火供果,內並無神像金身,隻在裡頭插了一塊小木牌,正麵貼著有字的紅紙。

她站著俯視下去,一時看不真切上頭的字跡,便順手將自己的水囊交給霍奉卿,雙

手拎了裙擺蹲下,湊近去端詳紅紙上的字。

【青山君雲氏諱嗣遠,造小通橋,功在千秋,後世不忘】

極其簡陋的神龕,也沒有華美辭藻膜拜。

三言兩語就記著一個故事:從前有個人叫雲嗣遠,他曾被封做青山君,建了這座不雄偉、不精美,但方便了槐陵人過河進見龍峰打獵的小通橋。

這件事太渺小,在史書上連半行字都占不了,可後世有人記得。

雲知意如被定身,怔怔看了那張紅紙好多遍,最後低低笑出了聲。

良久,她伸手扶著橋頭石墩站起來,不由分說地從霍奉卿手中搶過水囊,仰脖子就咕嚕嚕連喝幾大口。

冰涼的清水入喉,迅速落進胃袋,激得她一哆嗦,周身猛躥雞皮疙瘩。

心裡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暢快,四肢百骸如有熱流奔湧。

她以手背壓住潤澤的笑唇,回眸道:“霍奉卿,我的那個困惑,有答案……呃,你怎麼又臉紅?”

身後,不但霍奉卿麵紅耳赤地舉目望天,連宿子約、宿子碧、薛如懷都各自扭頭看向彆處,不約而同地發出清嗓怪聲。

這詭異的場麵讓雲知意驀地頭皮發麻。“出什麼事了?”

霍奉卿一徑看著天上雲,蒙了一層薄薄水澤的唇輕啟,活像含了滿嘴糖球般含糊道:“那水,我剛喝過。”

事情說穿了就是個小小的陰差陽錯,若大家一起打哈哈,笑笑也就過去了。偏這幾人不約而同地做出一副怪相,讓雲知意尷尬非常。

慌亂間目光掃過眾人,見宿子約、宿子碧、薛如懷手裡也各自捏著水囊,她腦子一抽,便試探地伸出手去。

“那個,不患寡而患不均。要不我就……雨露均沾?”

作者有話要說:又是一月一度的大姨媽伴隨頸椎病,可要了我的老命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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