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1 / 2)

雲上青梅 許乘月 11569 字 8個月前

()被揪住耳朵的霍奉卿半垂眼簾,眸底噙笑望著麵前虛張聲勢的姑娘。

先前言知時去找雲知意時,她才沐浴完沒多久,跟著便匆匆忙忙到了朱紅小樓來。

此刻她長發都還半濕披散著,未著官袍,一襲窄袖束腰的銀紋緋綾裙,外罩蟬翼紗衣,裙利落極簡,通身除眉心那片雲紋金箔外,再無旁的珠翠贅飾。

明明該算是“不修邊幅”的模樣,卻半點不顯狼狽,反而有幾絲平時少見的灑脫疏狂。

霍奉卿不言也不動,一徑含笑覷著她,目光是居高臨下的角度,姿態卻是俯首帖耳的縱容。

雲知意被他看得有些臉紅,不太自在地收回手背在身後,莫名有點想笑。

她清了清嗓子,將頭扭向一旁:“看什麼看?”

“那年你剛來原州時,我初次見你站在這小上,你就穿的這個衣料。”說話間,霍奉卿的手已至她紗衣的袖口,長指輕輕探進些許,輕拈著銀紋緋綾的袖沿。

他含笑垂眸,眉眼間全是說不出的繾綣。“那天夜裡,我站在牆那邊,一抬頭就看到你。”

“然後呢?”雲知意歪頭笑望他,有些好奇。

霍奉卿拈著她的衣袖,撇了撇嘴:“然後我心裡想,這小姑娘的衣衫不知是什麼布料,看起來就很費錢。嘖嘖。”

“你嘖嘖什麼?”雲知意嗔惱地在他手背上揪了一把之後,才揮開他的狗爪,“我穿得再費錢,又不要你養。”

他盯著自己微紅的手背看了一會兒,才輕聲笑道:“可我偏偏就很想養。”

“那不行,”雲知意略抬高下巴,哼聲道,“我隻做飼主。”

“唔,可我認為,往後實在不能由你掌家,”霍奉卿唇角輕揚,“算學學不好,要飯要……”

雲知意慪得想將他踹下樓:“你才要飯要到老!”

見將人逗急了,霍奉卿趕忙摸摸鼻子,轉移話題:“說真的,你方才的架勢很像‘訓夫’……”

雲知意沒好氣地笑瞪他,打斷他滿含享受之意的廢話:“我倒覺得像‘教子’。”這人倒是很會上杆子給自己安名分。

“這麼記仇?”霍奉卿低低的笑音略有點賴皮,“我不是要占你便宜。又不能直接讓人帶話說我想在言宅與你‘私會’,若不說‘言大人要你回來’,我猜你會找借口推脫。”

雲知意這些年和言家每個人相處如何,霍奉卿雖從不多嘴,卻是看在眼裡的。

自她兩年前搬去望瀅山後,她對她母親和弟弟妹妹的事就不太關切,什麼都淡淡的。若說言宅中還有誰真正能牽動她心緒,也就她父親言珝一個了。

“什麼‘私會’?用詞狗狗祟祟,呿,”雲知意接受了他這個解釋,笑睨他,“我爹知道你假借他名義叫我回來嗎?”

她最近雖然很忙,但也多少聽到些風聲。霍奉卿不但對州丞府、對田黨有所動作,在州牧府內也沒閒著。

不過,州丞府與州牧府畢竟隔著幾條街,在沒有刻意打聽的情況下,雲知意並不清楚霍奉卿現下與她父親之間有無公務上的衝突。

霍奉卿搖頭:“言大人並不知道。”

“那你怎麼進來的?誰替你領的路?”雲知意笑眼微微眯起,心中已然有數。

霍奉卿倒也坦然:“言知時悄悄領我從後頭小門進來的。”

雲知意哼笑一聲,環顧四下,果然不見一個家仆。“言知時這家賊,裡通外匪啊。”

“自家親戚之間守望相助,怎麼能算裡通外匪呢?”霍奉卿反駁道。

雲知意嚴肅地瞪了他一眼,最終還是繃不住笑了:“你這算拐彎抹角衝我討名分嗎?”

“拐彎抹角?”霍奉卿故作驚訝地眨了眨眼,“我以為這已經很直截了當了。”

“嘖,大尾巴狼。”雲知意嗤笑著握住他的手,拉著他走了幾步,推開就近一間書房的門。

*****

兩人在窗畔牆邊一前一後站定,霍奉卿的雙臂像鐵遇到磁石,幾乎是立刻纏上了她的腰肢。

她的後背靠在他胸前,半濕的長發被他的體溫熨帖,整個人被圈在他的氣息之中。

“你是不是有事要……喂?!”頸側突然傳來溫熱微濡的觸感,這讓雲知意猝不及防,周身猛地一個顫栗。

霍奉卿的唇從她頸側緩緩流連,慢慢到了她的耳後,嗓音含混輕喑:“嗯,有事。”

他倆不是沒有親吻過,可這一次不知哪裡不同,雲知意從身到心都有種詭異的酥麻感。

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的酥麻感,身上一陣陣輕抖,甚至有點……腿軟。

片刻後,她燙著臉抿笑,偏頭躲了躲,氣息隱有不穩:“有事就……說事。亂親什麼?”

“沒亂親啊,”霍奉卿以齒輕齧她的耳珠,無辜嘟囔,“明明很有章法在親。”

“你有個鬼的章法,”雲知意嗔笑著,用力將他的腦袋推開些,“你大費周章將我誆回這裡,是不是又做了什麼虧心事?”

霍奉卿執著地湊近她,低下頭去,兩人的鼻尖輕抵。

他笑道:“倒也不虧心。隻是,有件事吧,由我自己告訴你,或許比你從旁人口中聽到要好。”

這種話,聽起來不像什麼好事啊。雲知意笑容稍凝:“你做什麼了?”

“也沒什麼。就是十天前,”霍奉卿話尾音量無端弱了下去,迎著她的目光眨眨眼,小心翼翼打量她的反應,“我去了一次,怡翠館。”

*****

在承嘉帝之前,他的父親和祖父兩代帝王在位時期,對官員、勳貴的行為約束都到了近乎嚴苛的地步,官員、勳貴犯法後牽連全家甚至整族都是常事。

那時縉律中有明文:

【死罪重者,抄沒家財,三族籍沒,成年者苦役,稚童為奴婢;劫盜與強霸平民私產等罪,主從皆斬,三族成年者沒籍,男充倌、女為娼;大逆者,抄沒家財,三族之內正、側伴侶及後院人、外室、成年子女皆以補兵】。

所謂“補兵”,便是充作隨軍公妓與小倌;若罪行沒有嚴重到三族苦役或補兵的地步者,就會進入教坊司、各地官許青樓或小倌館。

怡翠館位於鄴城城北,早年間就是原州的一家官許小倌館。

承嘉帝登基後,廢除或修改了一些過於嚴苛的律法,減少株連,所以這些年已很少有因家人犯事而被沒籍補兵或為此被迫淪落風塵者。

如今在怡翠館內掛牌的小倌,多是為著各種緣故自賣自身的。

館內會安排他們習得一些器樂歌舞,甚至也讓開蒙讀書,有的還會點三腳貓武藝,以便討好各種恩客。

《大縉律》並不禁止未婚官員出入這類場所,但雲知意用膝蓋想都知道,霍奉卿去怡翠館,絕不會是為了尋歡作樂。

雲知意抿唇,麵無表情地盯了他半晌,忽地啟唇,平靜點評:“霍奉卿,你臟了。”

難怪方才大言不慚,說自己“親得很有章法”。原來是去怡翠館“學藝”了,嘖嘖嘖,了不起了不起。

見她不急眼,霍奉卿倒是不高興了:“你這姑娘怎麼回事?不是應該很生氣地質問我嗎?”

“我可沒你霍大人那麼愛拈酸。怡翠館都是小倌,我質問你什麼?”雲知意憋不住笑了,“莫非你想告訴我,你突然不喜歡姑娘,改喜歡男子了?”

霍奉卿噎了噎,敗興地收緊箍在她腰上的手臂,將下巴擱在她額心:“那倒沒有。我也不喜歡姑娘。”

“嗯?!”雲知意僵住,想要回頭,頭頂卻被他的下巴重重壓著。

他清清嗓子,有些彆扭地嘀嘀咕咕:“我當然不喜歡男子,也不喜歡‘姑娘’。我隻喜歡……你啊。”

雲知意心裡一甜,看著麵前熟悉的窗欞雕花,都覺得倍加可愛。

*****

突然被告白,雲知意顯然做不到心如止水。她穩了好一會兒,才抿住笑柔聲發問:“你去怡翠館查誰?”

入夏以後,霍奉卿忙活得像個不會停的陀螺,查的事可不少。

而雲知意為著均田革新,一麵要與藺家老爺子周旋,一麵又要和各地豪強大族的家主會麵談判,兩人也沒機會見麵,所以她並不確知霍奉卿的所有動作。

霍奉卿今日既設法見她,原本就是要讓她知曉一些事,以免兩人之後在公務上出現無謂衝突與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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