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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揚州知府徐中和外甥一起收到了白梅令。他外甥在三天後就‘意外’身亡了,徐中因此恐懼不已,時刻擔心自己的命也會被取走,便調派府中所有的人馬嚴密保護自己。豈料他的妻兒在為他去廟裡祈福的時候,連同幾十名家丁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女人沒了可以再娶,家丁沒了可以再買,但他失蹤的兒子卻替換不來。他年紀大了,還收到了白梅令,指不定哪一天就會被昇陽宮給滅口了,若連一個後人都沒留下,他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
徐中又怕又急,跟瘋了一樣,每天派人都去調查妻兒的下落,卻始終沒有消息。後來他不得已去求淩雲堡,想請葉虎派出的百曉堂幫忙,沒想到卻吃了閉門羹。
偌大的揚州府,隻剩下他一個人孤寡居住,每天惶惶不可終日,便是有內三層外三層的守衛。他晚上睡覺的時候,但凡有點風吹草動,他還是會突然坐起驚掉了半個魂兒。
不過半年的時間,徐中仿佛老了十歲,整日眼圈烏黑,眼袋大得幾乎快抵到下巴。不過他勉強還有一點活兒氣,尚能應付朝廷交代下來的差事。
清明節前夕,揚州府的後門前突然多了幾個麻袋,每個麻袋裡都裝得鼓鼓囊囊,封口用白布係著。
小廝早起開門後,瞧見這麻袋嚇了一跳,環顧門外左右,並不見人影,就將麻袋解開一個。
猛然見著裡麵的東西,他頓時嚇得坐在地上,蹬腿往後躲,隨即他就踉蹌爬起身往府裡麵跑。
被打開的麻袋沒立穩,慢慢傾斜倒地,一顆骷髏頭從裡麵滾了出來。
徐中不精神地起床後,聽說後門收到了幾袋白骨,立刻命人丟出去。他嚇得渾身哆嗦,牙齒打顫:“定然是昇陽宮殺我不成,就想用白骨嚇唬我。”
得令的小廝跑走沒多遠,新管家就急忙忙趕來告知徐中,“那白骨穿著衣裳,瞧著像是夫人和公子們的。”
徐中大驚,在仆人的攙扶下親自去了後門,隨行有幾十名侍衛保護他。
當小廝把袋子裡的白骨倒出,他見到令自己十分眼熟的衣裳以及首飾等物時,驚得臉上血色全無。
“這袋子裡還有一封信。”小廝說完就驚叫一聲,指著掉在地上的白梅花,“還……還有白梅花。”
徐中癱軟坐在凳子上,劇烈地抖動著雙手打開信,瀏覽過信上的內容之後,他不敢置信地直搖頭。
“不——”
徐中咧嘴嘶嚎,聲音淒慘震天,似有把天空扯破的勁兒。
原來他的一家妻兒老小早就已經死了,人就死在溪穀村,是淩雲堡的人殺了他們!
徐中恍惚的記得,半年前是他懇請葉虎幫忙,剿滅溪穀村。
難怪淩雲堡在那之後,不再跟他來往。他們必定是殺完人之後發現情況不對,才跟他斷了關係。
徐中一氣之下,再次跑到淩雲堡,要找他們理論清楚。
淩雲堡攔著徐中人馬在城門之外,徐中不服。
“做賊心虛,便不敢見我。反正我沒幾天活頭了,今兒我便帶人跟你們死拚到底!”
弑影隨後帶人現身在城門之上,冷笑質問:“徐大人何不問問身邊人,哪個願意跟你一起對抗淩雲堡?”
徐中轉頭瞧自己的身邊人,一個個縮著頭,都不敢看他。
“大人收了白梅令,沒幾天活頭了,可小的們還有家有口,要活命的。”
“你們——”徐中氣得喘不過氣。
“彆忘了,是你求著我們去溪穀村殺人。是你自己的管不住妻兒,讓她們跑到了那裡,豈能怪我們淩雲堡?朝廷最近正在查你,你好自為之。”弑影說罷,便轉身去了,不再理會徐中。
跟隨徐中的這些士兵衙差們,聽說弑影的最後一句話,都動搖了。本來徐中這人為官就殘忍暴虐,對下凶狠,不得人心。如今他徹底失勢了,誰還願意跟著他做傻事,冒著性命危險。
一行人跟著徐中回揚州府之後,都開始怠慢徐中。徐中因聽弑影說朝廷在查他,特意派人去打聽,果然聽說早前倆月就有人在朝中參他為官不仁,魚肉百姓,甚至妻兒都跟著仗勢欺人,草菅人命。
徐中呆滯了片刻的,看著那幾袋白骨,徐中哭得淚兩行,喊人幫忙葬骨,卻無人再應。徐中隻得自己拿著鋤頭在後院挖坑,一直挖到天至黃昏方,終於葬了妻兒的骨頭。
天這時候大黑了,風蕭蕭,吹著樹枝斑駁搖晃。徐中嚇得直哆嗦,驚恐大叫,喊人卻依舊沒人應,倆腿一抖,竟尿了……
次日,府中人在後花園發現了一處新挖的土包,徐中就吊死在旁邊的樹上,嘴裡插著一株白梅花。
揚州百姓得知這一消息,全程歡騰,有的人家竟鳴鼓放起了鞭炮。
葉子點心鋪隔壁的首飾鋪就是如此。葉姝正翻看著賬本,和宋清辭對坐在窗邊。鞭炮聲響完了,就聽見隔壁傳來男人哈哈大笑的聲音。
沒多一會兒,一中年男子手裡拿著一小壇桃花釀,樂哈哈地進門。他轉眸見方長鎖正躬身站在桌邊,對著坐在窗邊的一對樣貌極好的年輕男女畢恭畢敬。又見那女子手拿著賬本,立刻就明白過來,這位該是點心鋪的老板。
順便再去看這女老板對麵坐著的男子,不僅容貌出眾,氣度更是非凡,但這人好像有點冷,除了偶爾瞥一眼坐在他對麵的女人之外,目中仿若並無旁人,或半垂著眼眸品茶,或安靜地望向窗外。
“真沒想到葉老板這樣年輕。”鄭掌櫃忙拱手見禮。
葉姝客氣地謝過他送來的桃花釀。正好鋪子裡有新做好的炸花生米,又有點心、糟鵝掌等,這些都可以用來做下酒菜。
“鄭掌櫃今天似乎很高興?”方長鎖笑問。
“是,多少年了都沒這樣高興過。該死的人終於死了!要放鞭炮、喝酒、吃肉、聽戲,不醉不歸。”鄭掌櫃暢快大笑道,不忘囑咐店小二,給他稱十斤糕點和十斤糟鵝掌,“還有你們這新出的花生米,也來十斤。”
鄭掌櫃用筷子再夾一顆花生米。這‘花生米’可新鮮,裹著金黃外衣,像是個麵疙瘩,吃到嘴裡外皮極脆,有甜鹹的味道,再咬到裡頭的花生也是脆的,特彆香。
“這種花生如何得來?可有名字?”
“叫滿口香,便是用麵粉、蛋液、五香粉和糖、醬油混合後,給花生裹了這層外衣,再下鍋炸,挺簡單的,並沒什麼稀罕之處。”葉姝笑道。
鄭掌櫃直搖頭不同意葉姝的說法:“正經好吃得很,這可不簡單,反正我肯定做不出來。幸好離你們鋪子近,想吃隻管來買就是了。”
“掌櫃這桃花釀也很好喝,想必做法也很講究。”葉姝稱讚完,就將酒杯送到嘴邊抿了一口,有著淡淡的桃花香,味道剛好,酒不烈,老少皆宜。
桃花釀在做的時候桃花用量很講究,不能太多,多了便會有些苦,但也不能太少,少了就會缺失花香的味道,因為桃花本本身的味道就很淡。
“這酒是我大女兒所釀,她十五歲的時候就做了幾壇埋在桃花樹下,如今都過去三年多了。這做法如今卻是問不著了。”鄭掌櫃提起這事兒眼睛便紅了。
葉姝愣了下,明白鄭掌櫃所謂的‘問不著’是指她女兒已經去世了。
鄭掌櫃喝乾淨他酒盅裡的酒,提著他買好的東西就跟葉姝等人告辭。
鄭掌櫃走後,方長鎖就跟葉姝簡單講了鄭掌櫃女兒的事。
“三年前的事了,她在出嫁前半年在這幫忙看鋪子,被知府的妻弟給調戲了,她自覺受辱,無顏麵對未來的婆家,便自儘了。鄭掌櫃為這事兒要去官府理論,才去就被衙差打發了出來。那衙差還提醒他彆忘了,這揚州城誰最大,敢告知府的親戚那就是找死。忍了這麼多年,他如今總算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