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愣神之後, 餘燼誠並沒有責怪明喬, 反倒接受良好。
明喬見他鬆開西裝紐扣,將外套脫下來平平整整的放在沙發上, 再慢條斯理的解開手腕上的襯衫扣開始挽袖子。
姑娘微微撇了一下嘴, 可真囉嗦,不就是打個架?哪裡來的這麼多講究?
她左右看了一眼,沒什麼稱手的東西,索性將自己的包包扔過去, 直接砸在了林山的肥頭大臉上。
反正他和林太各自出軌的事現在已經鬨得沸沸揚揚,公司股票暴跌,她老爸的名世集團已經準備收購林氏, 要不了幾天林山就會破產變成喪家之犬,現在不打幾下出氣,更待何時?
餘燼誠沒有料到明喬會首先動手, 微愣了下。
其實他不常打架,從出生開始,他周圍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人生早就畫在了預訂的軌道上。
他一步步走來,仿佛都在展現“貴族”二字, 機械的生活, 機械的工作, 以及機械的感情。
在遇上明喬這一年多的時間裡, 他發生了很多改變, 這些從來不會出現在他腦海中, 之前可以稱之為荒謬的改變。
她總在刷新他的認知,甚至帶他重新建立新的世界。
“愣著乾嘛?”明喬瞧他一眼,“沒打過架?”
餘燼誠不語。
從前年紀小,他身邊常常會跟著幾個私人管家和保鏢,所以安全能得到最好的保障,後來長大,有了金錢和地位,更是再也沒有遇到過尋麻煩的人。
餘燼誠唯一幾次打架,是和家裡養的幾隻金毛犬……
跟狗打架也應該跟人差不多吧。
他眉眼一沉,表情很嚴肅。
那邊林山瞧著餘燼誠這副神情,是打死也不敢相信這位總裁沒打過架,直以為按照他這麼天王涼破的性格,應該是從小到大打遍天下無敵手才對。
所以看到餘燼誠沉了沉臉,他整個人也跟著抖了抖,一步步後退,害怕得臉上的橫肉都在抖動,“餘總……餘總這不關你的事啊!餘總,咱們可是合作對象啊餘總……”
餘燼誠扯了扯領帶,攥起拳頭就衝過去。
林山嗚咽了一聲,被餘燼誠撲倒在地,緊接著,拳頭如雨下,一拳一拳打在他的臉上,除此之外,他圓滾滾的肚皮上還坐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林山整個人喘不過氣,悶得險些暈過去,隻覺得疼都是其次,倒是餘燼誠猛地把他推倒那一下,某種窒息感直衝天靈蓋,險些送他下去見閻羅王。
而明喬:“…………?”
這跟她腦補的不太一樣。
她想,一個大帥比打起架來應該也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比如張弛有度的肌肉線條,比如令人目眩神迷的男性荷爾蒙。
但萬萬沒有想到,餘燼誠衝過去,一把就將林山摁倒,整個人坐在他的肚子上揮拳頭?
說好的打架應該交給男人呢?
這場景,這架勢,還不如她自己上呢。
明喬由衷的歎了一口氣。
當然,雖然餘燼誠的打架姿勢不夠好看,但他的作戰方式堪稱一絕,至少林山在他拳頭和體重的雙重夾擊之下,很快奄奄一息。
可有些時候,人的求生欲總是很頑強,不論是誰。
餘燼誠揍得正猛的時候,林山的手也憤力的在地板上摸索著,他摸到了一把水果刀,大抵剛剛摔倒時,這把刀也跟著落了地。
就在餘燼誠沒有注意之時,林山用力舉起這把刀刺過來。
明喬的瞳孔微微放大,“餘燼誠,小心!”
餘燼誠一頓,抬眼便看到那把刀直衝自己眉心刺來,他下意識用手掌握住那刀。
刀刃鋒利,一瞬間割破他的手心,血瞬時便湧了出來,一滴滴落下。
他倒是一聲沒吭,隻是眉心微微蹙了蹙。
林山還欲往前刺,餘燼誠一拳打過去,將他打得七葷八素,拿刀的手也沒了力氣,軟綿綿的落在地上,昏了過去。
明喬趕緊跑過來。
餘燼誠擔心她會害怕,什麼都沒說,受傷的手往身後藏了藏,表情淡然得很。
“給我看看。”她說。
餘燼誠站起來:“沒事。”
明喬撿起自己的包包,動作快速的翻出一包紙,“手伸過來。”
“不用。”他走過去,用沒受傷的手拿起外套,而受傷那隻手始終藏在身後,“走吧。”
明喬心裡有點著急,畢竟他是為她才受的傷,“你給我看看傷口,簡單處理包紮一下,我陪你去醫院。”
“小傷,不疼。”
說著這話,他臉色有些蒼白,隻是神情仍舊淡淡,一點沒放在心上的樣子。
明喬可不會被他騙過去,瞥見兩個保姆躲在牆角偷看,她走過去,“阿姨?”
那兩人嚇了一跳,連忙想逃。
“站住。”
倆人轉過身,訕訕地一笑。
明喬友善道:“麻煩你們幫我拿一下林總家裡的醫藥箱。”
阿姨欲言又止:“可我們家先生……”
倆人看了一眼昏迷在地的林山,不太願意給明喬拿東西。
明喬說:“他隻是昏迷了,沒什麼大礙,我朋友的傷勢更要緊,你們都知道他是誰吧?”
在沒有發生今天這件事之前,餘燼誠和林山的確是合作關係,出於利益,餘燼誠曾被邀請到林家作客幾次,林家的傭人當然是見過他的,也知道這個男人比起自家先生更不能得罪。
其中一人忙道:“你們等等,我這就去拿。”
明喬點點頭,回到餘燼誠身邊。
他眉心輕蹙,很不讚同:“不用這麼麻煩。”
“先給我看看。”明喬語氣堅決。
餘燼誠悶聲不語。
明喬側過身去看,他也就側身躲,看了幾次都看不到,明喬有點頭疼:“怎麼,受傷還害羞?”
餘燼誠的初衷是不想讓她看到那麼血淋淋的場景,現在見她臉色不悅,心裡又生出幾分無措,低低說了句:“不要看了,都是血,嚇到你不好。”
明喬一怔。
可彆告訴她,這男人為了不讓她害怕,一直這麼躲著,不吭聲不吭氣?
明明不想接受這一點,可明喬又很清楚,餘燼誠在商場上興許陰險狡詐,可對待感情,總是缺一根筋,不會拐彎抹角,想到什麼做什麼。他能有這麼一番反應,大約心裡是切切實實這麼想的。
很單純,就是怕嚇到她。
明喬垂下長睫,收斂起眸中的複雜,拉著他的胳膊坐下,嗓音緩慢溫和:“我不怕。”
這時,保姆阿姨也把醫藥箱拿回來了,趁著明喬和餘燼誠不注意,兩個中年女人把林山拖出了客廳,打電話叫了家庭醫生,也算儘職儘責了。
明喬把醫藥箱打開:“把手伸過來。”
餘燼誠猶豫了一下,把手從身後拿出來,一隻拳頭都被血染紅了。
他慢慢打開,一條血肉模糊的傷口裡立即湧出大量的鮮血,他往回縮了一下,不讓自己的血弄臟她漂亮的裙子。
明喬突然就想起上次她把餘燼誠的鼻子打出血,她要給他擦,他說臟,讓她不要碰。
沒有人會覺得自己的血臟。
可如果一個男人細心到能顧及彆人的感受,那麼這個人的內心該是多麼溫柔?
也許,他說會改。
是真的慢慢在改。
明喬先給他清理傷口,輕輕在他傷口吹氣,“疼不疼?疼了告訴我。”
他說:“不疼。”
眼睛卻一直盯著她認真的臉。
傷口很深,血無法止住,明喬很快給他上了短暫止血的藥,用紗布包紮起來,就拉住他起身,“我們現在去醫院。”
“這麼急?”餘燼誠看她急得通紅的臉,倒是輕淺的笑了笑。
明喬神情嚴肅:“你是為我受的傷,我怎麼能不急?聽話,跟我去醫院。”
她俯身攙扶他的胳膊,餘燼誠能更近的看到她的臉,聞到她身體上的馨香,下意識想靠近,神魂顛倒,渾渾噩噩就說了一句:“隻要你說,我就聽話。”
明喬瞪了他一眼:“這個時候你能不能正經點,狗命要緊。”
餘燼誠也跟著答:“好,狗命要緊。”
她第一次靠他這麼近,真是好香,身體還軟軟的,她生得這麼漂亮,蹙眉的樣子都這麼好看。
餘燼誠亂七八糟想了好些東西,絲毫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明喬覺得他是疼出幻覺了,忍住想踹他幾腳的衝動,提醒自己,這是個傷患,把他扶了出去。
門外放風的兩位助理看到這場景都驚了,連忙問:“這是怎麼了?”
餘燼誠雖然隻是傷在手上,可硬生生空手接白刃,那殺傷力也是不小的,掌心劃開了一大條口子,得趕緊止血。
明喬並沒有多說,讓霍婭趕緊去開車過來。
幾人陪餘燼誠去醫院。
醫生處理傷口時,十分好奇的問了句:“你是怎麼傷成這樣的?”
餘燼誠平靜道:“切菜。”
畢竟,如果說打架弄成這樣的,不免讓人懷疑是不是打輸了,這樣有損霸總的麵子,三個姑娘站在旁邊,心裡都秒懂。
醫生仿佛不懂見好就收,笑了一聲問:“您是在手掌上切菜的嗎?”
餘燼誠:“………”
方緋和霍婭忍不住笑出聲,又連忙捂住嘴。
餘燼誠涼涼地看了醫生一眼,醫生默默閉上嘴。
從醫院出來時,明喬提議送他回家,餘燼誠倒沒有拒絕。
然而一個小時的車程,沒有多久便到,餘燼誠坐在車裡有些不情願下來,明喬站在車外看他:“不舒服?”
他搖頭,沉著臉下車。
這男人說到底是因為她受的傷,她也沒那麼絕情,臨走時說:“如果有什麼不舒服,隨時打電話給我。”
說著就要上車。
餘燼誠伸手撐住她的車門,用的還是那隻剛剛包紮好的手,明喬嚇了一跳,趕緊出來拿開他的手:“祖宗,你可仔細點,可彆又出血了。”
餘燼誠彎了一下嘴角,在明喬抬眼時又很快壓下笑意,板著臉平靜道:“我家裡一個人也沒有。”
“……所以呢?”明喬有一種很不詳的預感。
“沒事。”
原以為他會提一些無理的要求。
誰知男人隻是靜靜看她幾秒,就抽出手:“你回去吧,我看著你走。”
明喬都愣了一下。
關於他家裡沒人這件事,明喬是清楚的,畢竟她在他家呆過。
這一瞬間,明喬想了很多。
關於這個獨居男人如何解決生活起居,如何吃飯睡覺等一係列瑣碎問題,她竟然全部在腦子裡過濾了一遍。
然後得出一個結論,餘燼誠是一個有些孤僻的人,窮得隻剩錢的他,家裡竟然沒有任何女傭,飲食起居都是自己來。
可是現在他的手受傷了?一個人怎麼辦?
所以問題來了。
明喬是走還是留下?
就在她思考的時候,餘燼誠說:“不用擔心我,回去吧。”
明喬心裡一歎,果然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她剛才沒想這麼多的時候,還能走得義無反顧,現在知道他的難處,再走,就顯得無情無義。
明喬轉頭看向兩位助理:“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裡照顧餘總。”
方緋和霍婭自然是求之不得的,絲毫不給明喬反悔的空間,拉開車門很快就開車離開。
明喬扶起餘燼誠:“走吧,進屋。”
餘燼誠根本沒料到她願意留下,直挺挺站在她麵前,沒動靜。
明喬抬眸:“怎麼,不願意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