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喬其實一點都不怕,隻覺得有什麼在夜色裡破土而出,說:“那你再過來一點。”
這樣嬌弱的小姑娘,到底是怎麼一個人離開家生活這麼久的,鄭重低低“嗯”一聲,說:“很快就能修好。”
當然是隨口安慰的,畢竟他也不大清楚。
沈喬微微抬頭,說:“鄭重,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為什麼?
答案鄭重是知道的,但有點艱難說出口,這會沉默幾秒。
沈喬像是察覺到他的猶豫,鼓勵說:“要誠實。”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鄭重鄭重其事地說:“因為我喜歡你。”
僅這一句,好像耗儘他所有力氣,連答案都不再期待。
沈喬覺得他的下巴在抖,都能聽見牙齒咯吱咯吱的聲音,恐怕他自己都沒發現。
她忍不住伸出手戳一下,說:“那以後也要一直喜歡。”
她渴求一份永久的愛意,雖然聽上去有幾分天真。
這個回答很是模棱兩可,聽上去不像是拒絕,也不是回應,鄭重一顆心仍然懸在半空,聲音也輕飄飄地說:“好。”
不管她提出什麼樣的要求,他都會答應。
燈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亮起來,慘白的光叫人下意識閉上眼。
沈喬能感覺他的手第一時間幫自己遮掉大部分,這種什麼都看不到的感覺給她豁出去的勇氣。
她兩隻手在身前攥緊,說:“這樣我也會一直喜歡你。”
鄭重頗有些遲鈍,這句話反複在心裡過好幾遍,像有道雷把他劈成傻子,隻能愣愣地站著。
他遲遲沒有開口,沈喬不由得撥開他的手,那是她第一次看見失魂落魄四個字真的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她忍不住道:“不高興嗎?”
鄭重是被狂喜衝昏頭,回過神來說:“高興。”
生怕她不相信,強調說:“有生以來最高興。”
沈喬噗嗤笑出聲,眼睛轉來轉去,說:“所以我們現在是處對象嗎?”
彆看她挺有男孩子追求,這種事也算是破天荒頭一遭。
鄭重哪裡知道,但還是小心翼翼問道:“可以嗎?”
沈喬又有點想看他著急,踱步說:“讓我想想。”
就在原地繞圈子,鄭重的目光放在她的腳上。
那是雙深藍色的布鞋,打過兩道補丁,彆出心裁用的碎花布,就是他上次買的那塊。
大家很少搞這些花裡胡哨的,尤其是生活在大隊的人。
沈喬注意到,抬腳給他看說:“我厲害嗎?”
鄭重點頭說:“很厲害。”
大概是為表明自己的態度,他每次都加上“特彆”“非常”這樣的詞,語氣十分之誠懇。
沈喬一樂,說:“可以。”
鄭重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她拽著,一會往東,一會往西,常常是跟不上節奏。
但不妨礙他的喜悅,因為隻有這個答案於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他偶爾也有那麼點機靈,說:“我會永遠對你好的。”
永遠是多久呢?
沈喬也曾依賴在父母懷中,聽他們說自己永遠是寶貝女兒,但這個期限早已經到。
她今年才二十一,抬眼望去的將來也沒有一輩子那麼久。
不過她也不能在這個當口掃興,起碼她能察覺到其中的真心。
那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逝去,此刻卻駐足在她身邊的愛意。
沈喬願意為擁有而喜悅,拳頭威脅性地揮揮兩下說:“記住你說的話啊。”
連拳頭都是那麼小小一個,手腕處凸起來的那塊骨頭映入眼簾。
鄭重伸手比劃道:“太瘦了。”
沈喬無疑是瘦的,但這個時代瘦子才是常態。
她說:“大家都很瘦。”
鄭重心想大家他管不了,隻有這個人是他在乎的,想想說:“吃三個雞蛋吧。”
還得再弄點肉,多吃點細糧,畢竟吃什麼都不如這些。
沈喬歎氣道:“蛋黃好噎人。”
隻是挑食的人會遭雷劈,一直不敢說而已。
鄭重想著,一個蛋本來就是蛋黃占大部分,說:“那打散了炒。”
不管怎麼炒,雞蛋也是頂費油的東西。
沈喬好奇道:“你到底有多少油?”
鄭重想想自家快見底的油缸,說:“八月收花生。”
到時候就能榨油。
沈喬無奈道:“那這兩個月日子也得過吧。”
她都想得出,炒雞蛋的油一準是從他的量裡省出來的。
她嚴肅地說:“不吃炒雞蛋。”
鄭重沒辦法,隻能點頭說:“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