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喬主要是想換衣服,聞見熟悉的肥皂味安定下來說:“現在可以吃飯了。”
鄭重比她快,正半靠在床頭休息著,聽見聲睜開眼站起來。
沈喬道:“要不你睡會?”
鄭重搖頭道:“難得來一次,總不能用來睡覺。”
這倒也是,沈喬道:“那咱們就轉轉。”
浦化不愧是省會,店是鱗次櫛比,尤其是街上居然還有人在擺小攤,明顯就是私人的小買賣。
這種事能行嗎?沈喬驚訝道:“沒人管嗎?”
話音剛落,小攤販們一溜煙跑個沒影,幾個紅袖章追著他們跑,看樣子真叫個雞飛狗跳。
她嘴角抽抽說:“我就說。”
鄭重也是頭回見,感歎道:“膽子真大啊。”
他們這代人是循規蹈矩長大,見證過太多悲劇,自然缺乏勇氣。
沈喬讚同地點點頭,兩個人找了家路邊的小店吃早飯。
她一碗豆漿,兩個肉包下肚才打起精神來,興致勃勃說:“咱們去江邊轉轉吧。”
浦化是一條浦江分成兩半,中間連著坐大橋,是首都領導親自提名的,頗有幾分名氣。
江邊有座碼頭,汽笛聲此起彼伏,真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鄭重沒見過世麵,他生於大隊長於大隊,充其量就是去過幾次縣城,那地兒跟這比起來那真是小巫見大巫。
他陡然對外麵的世界充滿向往,明白沈喬對回城的渴望,說:“滬市一定更好吧。”
那是當然的,沈喬道:“一樣是碼頭,比這兒熱鬨好幾倍呢。”
畢竟是十裡洋場,繁華至今已經有上百年。
鄭重連想象都很難,說:“以後你帶我看看。”
沈喬雖然知道離家遠一點可能會更好,但那兒畢竟有她很多的回憶,隻要想到帶著鄭重去那些她熟悉的地方轉,就讓人不由得有憧憬。
她道:“行啊,等以後我們都有寒暑假。”
說來說去,都建立在鄭重今年能考上的基礎。
他給自己下決心,兩個人肩挨肩在路上瞎轉悠。
當然,也不光是走路,還有買東西,畢竟省會供應足,不要票的東西更多,尤其是書店很大,上下有兩層樓。
鄭重找著一摞物理、化學的複習材料,看上去很是心滿意足。
沈喬看著好笑道:“給你買新衣服你都不見這麼高興。”
鄭重道:“也高興的。”
不過他不缺衣服穿,那隻是錦上添花而已,跟雪中送炭肯定是不能比的。
沈喬知道他是真的挺喜歡讀書的,不由得想起鄭俊峰,心想當年要是鄭重有機會上中專,好多人的人生軌跡都會不一樣。
她現在用最壞的惡意揣測鄭俊峰,覺得他指不定在上頭使過壞。
好在一切都有彌補的機會,她說:“我在浦化等你。”
就為這句話,鄭重覺得自己豁出命都得考好,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幫她安頓下來。
他心裡有千百個放心不下,到第二天更是憂心忡忡。
沈喬一睜眼,就看到他眉頭是擰著的,往他懷裡鑽說:“沒睡好?”
鄭重是壓根沒睡著,但不提那些他是晚上的火車的喪氣話,隻說:“要不再睡一會。”
天也才剛亮,辦手續起碼也得等上班時間吧。
年輕小夫妻相互依偎,又不是結婚第一天。
沈喬都能感覺他的語氣裡很許多雜念,趴在他耳邊說:“鄭重。”
小姑娘總是含蓄,這麼嬌嬌地叫一聲,簡直勾得人魂都沒了。
鄭重猶豫道:“這兒不隔音。”
隔壁人說話的聲音都能聽見,更何況是床上那點事。
沈喬也算是豁出去,說:“我不叫,反正他們也不敢來敲門。”
誰敢來啊,隻怕都當作沒聽見,臉皮厚點就行。
鄭重還待說什麼,到底是沒忍住。
這種克製和小心反而讓人更加瘋狂,沈喬當真連聲音都沒有,發泄似的在他背上留下一道又一道。
天光從蒙蒙亮到大亮,這對即將分離的夫妻才從歡愉中停下來。
沈喬懶洋洋地眯著眼,撒嬌說:“我要再躺一會。”
手續反正是今天一整天都能辦,也不急於一時,鄭重在她背上輕輕地拍著,說:“睡吧。”
沈喬昏昏沉沉,精神稍微恢複些就說:“吃飯時間到。”
看上去又是充滿活力。
鄭重最擔心的就是她的身體,點點頭起身。
兩個人招待所到邊上食堂吃過飯,又去排隊報道。
不用學費,手續就是拿錄取通知書換學生證。
沈喬眼看著她的通知書被收上去,說:“這個我不能留下嗎?”
工作人員估計聽見好些人這麼問,說:“不行,回頭要放在你的檔案裡。”
這也不是能討價還價的事,沈喬隻能把失望藏在心裡,拿著自己的學生證說:“再辦個住校就行。”
學校的宿舍樓就幾棟,聽說錄取都是以本地學生為主,要求他們都要走讀才行。
隻有外地生源才有地方住,不過也很擠,一間有八個人,全是架子床。
沈喬也不是沒吃過苦的,選好床位後就開始打掃。
也就是開學的日子,不然女生宿舍是不讓男的進的,但就這樣,鄭重也不好意思多打量,有些垂著頭從她手上拿過抹布說:“我來。”
他能乾的活也就這麼一茬,接下去就隻能全靠她自己了。
沈喬也沒拒絕,隻是對上舍友和善地笑笑,不過誰也沒先搭話。
她也沒時間,眼看東西收拾得差不多,肩膀自然地耷拉下來。
鄭重洗過手過來哄她說:“我去車站了,到家給你拍電報,你自己……”
叮囑的話一句又一句。
沈喬聽著都想掉眼淚,拽著他的衣角說:“我想送你。”
那她就得一個人從火車站回學校,鄭重怎麼能放心,他隻道:“喬喬。”
沈喬也不能讓他回去的路上提心吊膽的,說:“知道啦。”
答得乖巧,可是看著他上公交車的時候忍不住想抬腳跟上。
鄭重趕在車門關閉前在她頭上摸一下,車開出老遠還從窗戶探出頭看。
兩個人像一對牛郎織女,不過他們沒有鵲橋可以相會,隻能不情願地接受這短暫的分彆。
沈喬即使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該難過還是得難過,她長舒口氣把淚意壓下去,眼眶紅紅回到宿舍。
大家同是天涯淪落人,看上去情緒都不是很好,尤其是一位十七八歲樣子的女生,那叫一個號啕大哭。
沈喬不由得想起自己剛下鄉的樣子,過去安慰她幾句。
說著說著她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尋思她也這麼勸過不少新來的知青。
這種熟悉感讓人安心,她轉念一想,其實這兒也是另一種集體生活,隻是在大隊是上工,在學校是上學。
但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為新環境手足無措的人了,畢竟下鄉這麼些年不是白過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那麼的駕輕就熟。
她心中有豪情萬丈,全是大學生活也可以過得很好的雄心壯誌,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場景上,畢竟他們是為更好的未來才暫時分開,總不能因噎廢食。
她率先衝著舍友們說:“大家好,我叫沈喬,今年二十三歲,之前是一名知青。”
由她開頭,大家紛紛打開話茬,新生活就這麼拉開序幕。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