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報道(1 / 2)

一九七八年的正月十八,用長輩的話來說是個好日子,因為取諧音是“正要發”。

沈喬夫妻倆就在這天天不亮出門,趕在中午之前到縣城。

縣裡是有火車站的,不大,一天也沒幾班車,所以買票也得看時機。

要是像上次沈喬從滬市回來的時候不趕趟,那就得轉兩次大巴才能到。

當然了,他們這回是算準的時間出門,票也是提早訂好的,下午三點準出發,還有時間去飯店吃午飯。

這一趟去上學可以說是大包小包,帶上兩床被子,就已經是鼓鼓囊囊。

鄭重前胸後背各有一個包,兩隻手也是滿滿的,說誇張點真是三裡地外能看見他的人,跟座移動的小山似的。

反觀沈喬那真是輕裝上陣,隻有一個隨身的小挎包,和手上拎著的布袋子。

她不安道:“累不累啊?”

說真的,這些東西也就是看著多,提起來倒不是很重。

鄭重搖搖頭說:“不會。”

又惆悵道:“接下來都得你自己扛。”

沈喬覺得自己的體格是大有進步,說:“你不在的話,我自己都能做得很好的。”

隻是因為有可以依賴的和照顧著她的人,這才顯得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鄭重其實也知道她挺能乾的,不然在鄉下怎麼可能挨那麼久。

但他就是想幫他包辦一切,說:“我是心疼。”

他語氣和表情都太真誠,沈喬不由自主臉紅,睨他一眼說:“不許油嘴滑舌。”

這種也算油嘴滑舌?鄭重雖然語文學得不是很好,但他有自己的理解,說:“做不到的才是。”

他都做得到,才不是隨口哄人玩的。

沈喬側過頭看他,一滴汗緩緩從男人的額角落下來,給他更添三分男子氣概。

她道:“你長得真好。”

情人眼裡出西施啊,鄭重從來聽過除她以外的人誇過自己的長相,說:“隻有你覺得。”

沈喬驕傲道:“當然了,不是誰都像我一樣慧眼識珠,不然你就被彆人搶了。”

哪有什麼彆人,鄭重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覺得自己會是個老光棍。

他道:“嗯,喬喬眼光好。”

這話聽著,也像是在誇自己。

沈喬對他的態度提出表揚說:“沒錯,你就是最棒的。”

鄭重確實能從她身上得到很多信心,他不再覺得自己是個毫無意義的人,他那些自己都看不到的優點在她眼裡好像閃閃發光。

他笑笑沒接話,兩個人吃過飯去火車站。

說是火車站,其實也簡陋得很,站台幾乎就是大馬路進去拐個彎而已,連個圍牆都沒有,隻拉著兩條線。

所以逃票扒火車的人絡繹不絕,屢禁不止。

鄭重還是第一次坐火車,有一種什麼都沒見過的左右打量。

檢票以後上車,車廂從前門到後門滿滿當當都是人,過道都快叫人邁不動腿。

鄭重有幾步都覺得自己是從彆人身上跨過去的,已經喪失所有對乘車的好奇。

他們買的是硬座票,不是因為舍不得花錢,而是沒買到臥鋪。

兩個人往那一杵連點縫隙都沒有,腿緊緊地挨著。

鄭重從沒在外麵跟沈喬貼那麼近,有些不自在道:“你擠不擠?”

天氣還冷著,沈喬搖頭說:“還行。”

她坐的是裡麵的位置,一麵是靠窗,一麵是鄭重,腳下踩著的是行李,也得虧是她瘦,換個人來都憋悶得慌。

鄭重都覺得是自己占著她的位置,說:“坐不下就跟我說。”

實在不行他就站著,也沒多久的事情。

沈喬倒是光明正大往他肩上一靠,說:“我睡會。”

她昨晚上興奮得一夜都沒睡著,屋裡屋外地研究著自己有沒有什麼東西忘記帶,這會反倒困意上來,直打哈欠。

鄭重都被她的落落大方嚇一跳,不過左右看,這車上已經擠得大家都不顧忌這些。

他嗯一聲,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行李上——狡兔三窟,錢也是散著放,連鞋底都有。

說實話,要不是他很少在表情上顯露出情緒來,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他在緊張,兜裡有東西。

不過像沈喬這樣的親密關係,哪能看不出來。

她醒過來抻抻腿,說:“你也睡會?”

鄭重本來想說不用,不過想想自己熬一晚上估計也夠嗆,不如趁著這會天還亮著眯一會,等夜裡他再看行李。

他道:“那你看一會。”

沈喬點點頭,餘光盯著窗外的風景。

這段路其實她也就走過一趟,還是上次回滬市的時候,兩次的心情都差不多,緊張、期待、喜悅皆有之,多出來的恐怕就是不舍。

她心緒紛紛,臉上卻一直掛著笑,尤其是鄭重頭一歪靠在她腦袋上,更叫人不由自主心軟成一片。

她能看清他臉上的每一寸,對她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大概是看著心上人,連眼神都很柔和,對麵一位大姐說:“這位同誌,你們是新婚吧?”

火車上有人搭話是很常見的事,沈喬不好意思地嗯一聲。

就這麼點動靜,鄭重猛地睜開眼,第一時間看向她,也不知道睡得有多警惕。

對麵大姐接著開玩笑說:“小年輕就是感情好啊。”

不過大家都是頭回見麵,瞎嘮叨幾句也就算。

這趟列車就這麼不緊不慢地抵達浦化市,也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浦化是省會,車站大得很,光出口就有三個,彆看是天才亮的時候,一個賽一個人多。

鄭重左右看著說:“都有點暈人了。”

暈人是個什麼毛病,沈喬本來也有點緊張,這會笑出聲說:“你看看有沒有什麼指示牌。”

人太多了,她又不夠高,伸長脖子也沒瞅見什麼。

鄭重倒沒辜負身高,他還有雙亮眼睛,說:“公交車站在那邊。”

他手上東西太多,隻能抬抬下巴做指示。

兩個人硬生生從人堆裡擠出去,好不容易到師範大學門口。

這是一所建於世紀初的學校,建築基本都是小紅樓,校門口的招牌估計是剛刷的漆,紅彤彤的。

沈喬抬頭的樣子像是有無限期待,不過說:“先找找招待所吧。”

通知書上寫的報道時間是明天,今晚總得有個地方住才行。

這是一座對他們全然陌生的城市,好在人是長著嘴的。

沈喬跟保衛處的人一打聽,就知道學校是有招待所的,正建在食堂旁邊,這幾天好多提前來學校的人都住著。

沈喬一聽好多人心裡就慌,生怕沒有房間住,加快腳步說:“我先跑去問問,不然你扛著這些太累了。”

她說完也不等人答,撒腿就跑。

鄭重沒能攔住,眼看著她跟陣風似的去而複返,說:“大通鋪沒了,不過單間還有。”

單間就是更貴些,不過他們夫妻倆住著本來就該是單間更方便,畢竟下回同床共枕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鄭重到房間先放下東西,說:“吃飯去吧。”

他們下車的點不好,餐車還沒開始供應早餐,又想著大包小包的去哪裡不方便,索性一直都餓到現在。

沈喬更在意的是彆的,說:“我想洗漱一下。”

她一抬手就能聞見自己身上的煙味,畢竟車廂是密閉空間,那真是什麼都混在一塊。

鄭重點頭應,想想也拿上自己的衣服。

這個點澡堂是不開的,不過可以跟招待所買一壺熱水在洗澡間裡將就衝衝。

條件有限,動作就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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