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自爆去死還是可以做到的。
渾渾噩噩之際,她忽然聽見門被打開。
玄蠱大陣隻有手持帝君令牌才能進入,看來是帝君派人來審問自己了。
然而過了許久也沒有束縛減弱的意思,鳴煙鏵剛剛有些不解,就聽見心裡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煙鏵……”
……衛黎!
衛黎進來的時候手指微顫,隻見一片虛無黑暗中,自己那個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雙生被束縛在看不見的鎖鏈之中。
女子跪在半空,頭顱下垂。雙目閉著,無法有一絲動作哪怕是睜眼。這是罪大惡極的囚犯的姿勢,雙膝強製彎曲,垂頭閉目,做出愧疚懺悔的模樣。
無邊無際的黑暗裡什麼都沒有,隻有那一抹身影閉目跪著,以一種屈辱的姿勢漸漸融入這無涯的黑暗。
“煙鏵!”他沒辦法解開這玄蠱大陣,隻能用額頭抵上陣中的女孩。甚至因為害怕被人發現,連話都說不了,隻能依靠心底傳音。
“衛黎?你怎麼來了。”
“秦易文告訴我的,我剛剛從北界趕來。”
“那你快走。”鳴煙鏵催促他,“帝君不許你回來,被發現的話就又要被罰了衛黎。”
“可你……”衛黎顫抖地撫上她的肩膀,雙生數萬年,他是最了解鳴煙鏵好動喜修的性子的,把她關在這種地方怎麼受得了。
“這裡挺安靜的。”鳴煙鏵道,“我很好。”
衛黎不說話了,他自然聽得出這是假話。
“但是,有件事你能不能幫幫我。”片刻之後,鳴煙鏵再度傳音。
“什麼?”
“殷旬……幫我保護殷旬,直到我出來。”
這話實在是既毀氛圍又讓冒死趕回來的雙生傷心,開門見山地強人所難。
衛黎咬牙,“你都這個樣子了,還惦記著他!煙鏵,他是個魔族,就算曾經救過你的命,但你入冰池說到底也是因為他的原因。”
“庇護魔族,這種事情我做不到。”
女子沉默,半晌後她緩緩開口,“殷旬現在很危險。”
“沒有你危險!”衛黎起身,退開了幾步朝門走去,“你等著,我會儘快想辦法讓帝君放你出來。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
“衛黎……”
在他即將跨出門外的那刻,女子的聲音再度從心底傳來,帶著疲憊和歎息,輕得一吹就散。
“衛黎……哥哥,求你了……”
衛黎一怔,從黑暗中出來後麵對耀眼陽光,瞳孔縮得極小。
他像是彆什麼定住身形了一般,兩側的拳頭握緊,手上的皮膚青白一片。良久之後,男子閉著眼開口,“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去解決。”
說罷,他不再停留,大步朝外走去。厚重的門合上,夾斷了最後一抹光亮,整個陣中又隻剩下無儘的黑暗。
……
“我要立刻救出煙鏵。”衛黎甫一回到秦易文的屋子裡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這樣。
“那你就得取代輝光。”秦易文看著他的眼睛,“玄蠱大陣非帝君不解。”
“我去求他。”衛黎下顎收緊,“這些年我和煙鏵替他立下了不少功勞,不求無罪釋放,將煙鏵貶為庶人流放都行。”
“那你倒不如讓煙鏵被關著,”秦易文笑了,“我估計要不了一年,他就會把煙鏵放出來。”
“不行!”衛黎卻直接拒絕,“等不了那麼久。”
一年之後,殷旬可能已經被大卸八塊了……
秦易文點了點桌子,隨即起身,“衛黎,如果帝君會念舊情、記掛著你和煙鏵從前的功勞,那你現在就不必偷偷摸摸地躲在這裡了。”
他輕嘲似地扯了扯嘴角,“事到如今你還指望靠著這個去打動他放了煙鏵,未免太過天真了。”
衛黎握拳,“那也要去試一試。”
“你去了隻會因為抗旨而被殺。”秦易文攥著他的手臂,加重語氣,“彆忘了你是兩個月前才被遣去北界的。”
“那我也要去試試!”衛黎不知道煙鏵到底和那個魔族之間發生了什麼,他隻知道這是煙鏵幾萬年來第一次求自己。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他緩了口氣,拂開秦易文的手,“你放心,看在師父的麵上他不會殺我。”
說著,他轉身朝門外走去,卻被門上的禁製彈了回來,無法離開這個屋子一步。
衛黎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屋中的秦易文,“你……”
“我不能讓你走。”書生搖著頭。
“這是你走之後,各位臣工聯名的萬言書。”秦易文將一本奏折遞給他,“寫的是請求輝光放你回來。不過被輝光駁回來了。”
“你什麼意思?”
“不是我的意思,是天界萬民的意思!”秦易文激動喝道, “輝光這千年昏庸殘暴,做了多少無可挽回的錯事,損耗了多少人力財力!他因著和煙鏵聯姻不成,索性就把自己兒子立為了儲君。輝賀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清楚,難道天界有了個輝光不夠,還要再被輝賀糟蹋兩萬年嗎!”
衛黎雙唇緊抿。秦易文見此加重了抓著衛黎手臂的力道,近乎哀求道,“衛黎,不能猶豫了!”
男子字字泣血聲淚俱下,“就算你現在無意建功立業,想要歸田隱居一心修道,你能不在乎天界不在乎萬民,但你不能不在乎煙鏵啊!”
“衛黎,算我求你了!”
衛黎喉結上下動了動,輕輕搖頭道,“易文,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帝君雖然這幾百年喜怒無常,可他前半生的金戈戎馬和建立的功業不能抹去。就連我們幾個,誰不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
“衛黎,此一時彼一時!”秦易文伸手遙指遠方的玄鴻宮,“是,他輝光確實功不可沒,我也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可是我效忠的是從前那個勵精圖治的聖君!不是現在這個居然對著自己兒子使用攝魂術的神族敗類!”
“秦易文!”衛黎嗬斥。
“衛黎,易文求你了。”瘦弱的書生衝著衛黎直直跪下,“半個天界被魔軍踏平,百姓死傷無數,金銀損耗不計。這個時候,不能再猶豫了,不能啊!”
“你想想煙鏵,想想煙鏵。”他抬頭,抓著衛黎的袖子哭求道,“回去吧,四萬將士我已然替你準備在帝都城外,朝中文武百官有七成都聽你號令。大家……都翹首以盼啊衛黎。”
“你……”衛黎看著跪在自己腳下涕泗橫流的摯友,“你大可以好好輔佐輝賀,或是擇他人為君。”
“何人能比當了五千年儲君的你來得更得人心?”秦易文苦笑,“至於輝賀,他早知道我是你的黨羽,巴不得將我處之而後快。”
“衛黎,你隻是去治理天界,並不是弑君。我們大可以將輝光供奉起來,讓他榮華富貴到隕落。”秦易文見他有些鬆動便趁機勸說道,“這些年天界的公務本就大多由你處理,現在你不過是回去換一個身份接著做以前的事情罷了。何必有那麼多顧慮?”
“朝臣百姓,皆不滿輝光的□□久矣。衛黎,你這不是謀逆,而是解救天界萬民啊!”
衛黎還是有些不忍,“若是失敗了,不但不能救出煙鏵,反倒是罪加一等,白白害她受苦。”
“不會不會。”秦易文急忙道,“這兩個月輝光整頓軍務,我趁機將幾個軍營掌握在了手中。裡麵多是同你和煙鏵一起征戰多年的兵勇,早就不聞輝光隻知道你們兩人的名字了。這四萬大軍,便是有了五成勝算。”
“再者,你當儲君這些年,積累了不少人心,不管是百姓還是領主大臣都偏心與你。這是七成勝算。”
“第八成勝算便是天界戰神鳴煙鏵。隻要我們把她放出來,彆說區區一個輝光,就算是加上魔界也唾手可得。”
衛黎擰眉,“還有兩成呢?”
秦易文望著他,目光深邃,“你衛黎的決心。”
“你若是猶豫不決陰柔寡斷,則大事難成。反之,一旦你下定決心堅定不移,那十分的把握便能提高到百分、千分甚至萬分。”
衛黎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
“衛黎……哥哥,求你了……”
……
半晌,他點了點頭,閉著眼長歎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