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陳硯不願意提卻又忘不掉的噩夢,也是他的。
湛柯沉默地推開門,望著坐在那裡捂著眼睛紋絲不動的陳硯,他很想再抱抱他,但隻能強迫自己移開視線、關上門。
湛柯唇微微發顫,蒼白著臉對季漪說:“我、我不會再來見他了。”
然後明知道說來諷刺卻還是在臨邁開步前低聲說:“照顧好他。”
季漪沒理會。
*
陳硯心理到底處在一個什麼情況,他自己也不知道。
平時他隻是一個心境平和的正常人。
隻是有時候平靜到毫無波瀾,清晰地感覺到能帶動他情緒的事情越來越少。
隻有遇到湛柯的時候情緒會有強烈起伏。
卻也都壓在心裡,不會表現出來。
隻是壓久了就會崩潰。
而崩潰狀態下他尋求發泄地方式永遠都很偏激,自殘是來的最快效果最好的。
但季漪這些年來糾正他的重點就是不能自殘。
他會在心裡給自己警告,不能。
隻有壓久了,壓不住了,普通的發泄也不管用的時候,他才會像現在這樣。
雨還在下,且有愈來愈大的趨勢。
季漪進來之後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耐心等他緩好,但越等越覺得不對勁。
她柔聲問:“陳硯,我給你請假,咱們回家?”
陳硯不動。
雨聲顯得很明顯。
她又說:“想哭就不要憋著了,發泄給我不丟人。”
陳硯還是不動。
季漪察覺到有些不太對,她繞到辦公桌對麵,試圖判斷陳硯現在的狀態。
一滴鮮紅的血自他擋在眼前握緊的右手鑽出,經過手腕,再順著小臂蜿蜒而下,最後融進了白色的襯衫袖子中。
沿途留下的一行血跡清晰的刺眼。
緊接著,第二滴——
“陳硯!”季漪臉色瞬間就變了,她抓住陳硯的手用力拽。陳硯乖乖地順著力把依然握拳的右手給她,露出赤紅一片的雙眼。
季漪用力想要將他的手指鬆動,但到底敵不過陳硯的力氣。
她看到新的一滴血直接從指縫鑽出,滴在了桌麵上,她覺得自己聽到了重重地“啪嗒”一聲。
“陳硯!鬆手!聽到沒有陳硯!鬆手啊!你他媽鬆手啊!”季漪
氣急敗壞地抓著他的手用力的上下甩,陳硯身子都跟著動了,手卻依然不鬆力。
季漪繞到他旁邊,捏住他的臉強迫陳硯和她對視,她盯著陳硯紅的觸目驚心的眼睛,氣出的一肚子臟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她隻能咬住牙,輕聲勸,“你鬆開手,我帶你回家,你可以把你心裡壓著的所有都跟我講,好不好?”
陳硯閉了一下眼睛,左手將她的手從自己臉上拿下,他低下頭說:“沒瘋,我知道我在乾什麼。”
他把右手緩緩張開,血肉模糊見能看到一片染了血的碎玻璃,邊緣還嵌在他掌心。
他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把玻璃拿了出來,牽動了傷口也麵不改色。
他將帶血的玻璃拿紙包住丟進了垃圾桶。
季漪覺得她嗓子像是被膠水糊住了。
一肚子話都堵在嗓子眼了。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隻有眼淚會悄悄地蓄滿眼眶。
然後被悄悄地擦掉。
陳硯很安靜地坐在那裡盯著自己的手。
過了很久,他低低的出了一口氣,然後扯了個笑,仰頭對季漪說:“幫我請個假,我回家處理一下。”
然後抽了一張紙,將邊緣的血擦了擦。
“還在下雨。”季漪說。
“我知道。”陳硯說。
“淋了雨你會感冒的。”季漪說。
陳硯默了,擦拭的動作都頓住了。
他狠狠咬了咬下唇,然後說:“我不怕感冒。”
*
湛柯一路上逃似的回了會議室,跟李誠說要先回去,然後就帶著人走了。
來出差都是提前安頓好的,湛柯一言不發的出了門就直衝進雨裡,助理在簷下喊:“湛總!傘沒拿!”
他也顧不上回答。
坐進車裡後一口氣才順上來,他呆滯的盯著一處,腦子裡過著各種有關陳硯的畫麵。
以及季漪的話。
和陳硯的反應。
他心都在顫,這種疼堪比淩遲。
他知道陳硯心理有點問題,但不知道他這麼多年從來沒去治療過。
一個人扛過所有心魔。
這要怎麼扛得住?
他越想越是呼吸都發顫。
這一瞬,他病態的想要將自己折磨瘋,感受一下陳硯這些年感受過的。
後麵一連幾天談起後續事宜他都沒有
再去過。
這種級彆的單子他不來談也不奇怪,手下帶著的幾個人綽綽有餘。
湛柯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躺在床上不自覺地就滿腦子都是陳硯,一直想。
想累了就睡,去夢裡見。
醒來再繼續。
不分日夜。
他答應了不再去見陳硯。
他早該辦到的。
陳硯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他答應了不再去見陳硯。
這麼多年沒有見,不也忍不住了嗎。
不去見他,他就不難過,等他開心起來,才是真正的陳硯。
他很久很久沒見過真正的陳硯了。
他答應了不再去見陳硯。
他答應了。
他居然答應了。
湛柯盯著天花板,隻覺頭痛欲裂。
他眉頭狠狠地皺在一起,表情痛苦不堪。
他不能再去見陳硯了。
他答應了的。
這樣陳硯才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