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陳硯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失去意識的,大概是哭累了,被哄睡著了。
隻記得後來他們很平靜地聊——
“要離開這兒,還是……?”湛柯依然保持著那個將陳硯抱在懷裡的姿勢,手還是輕輕地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拍。陳硯當時終於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哄小孩子了,真的很舒服,積攢了許久的睡意向他傾瀉而來,上下眼皮忍不住打架。
陳硯說:“也許。”
“如果要走,走之前會跟我道彆嗎?”湛柯問。
陳硯又說:“也許。”
湛柯很輕地笑了一下,陳硯被這聲笑苦得難受。
“以後某天突然想起我,還會來見我一麵嗎?”湛柯問。
陳硯思考了很久,又說:“也許。”
湛柯手在他頭發上摸了摸,順了順,說:“那就好。”
“那你會聽我的嗎?”陳硯問。
湛柯說:“不會。”
陳硯笑了,“為什麼不?”
湛柯不回答了。
陳硯問的是結婚。
隔天醒來的時候湛柯已經不在了,陳硯難得睡一次好覺,睡得腦子都懵了。
他以為湛柯走了。但也隻是像往常一樣打了一上午遊戲。
一直到中午,門鈴按時按點地響了,他推開門就看到湛柯熟門熟路地端著兩盤菜走進來,又出去,過了一會兒又端著兩碗飯來。
他還是像往常一樣擺好筷子,然後叮囑:“快吃,等等涼了。”
陳硯從他第一次進門起就站在門邊,一個人型路障。
被招呼去吃飯時才動了動,原來還是活著的。
吃飯時湛柯問:“什麼時候醒的?”
陳硯根本記不得時間,索性隨口編了一個。
湛柯說:“還以為你能睡到十二點。”
睡到十二點這種事陳硯以前還真沒少乾。
“早上起來怎麼不叫我?”陳硯問。
“看你好不容易能睡著了,多睡一會兒。”湛柯笑笑,問:“是不是哄一哄就能睡著?”
陳硯嗤笑一聲,沒理他。
“如果是的話,以後如果遇到……合適的人,”湛柯有些說不下去,但還是要交代:“就……”
“不是。”陳硯打斷他。
關於此事兩人的對話短暫地進行到這裡。
陳硯最近的確很缺覺,湛柯問要不要再睡一會兒,他想說不,但想了想又點頭。
湛柯像昨晚一樣動作輕柔地哄,最後像施魔法一樣說“睡吧”,陳硯就真的閉上了眼睛。
窗簾把光都擋在了外麵,不讓他們見。
這樣看來光太殘忍了,夜幕拉下來才有喘息的餘地。
周二下午。
預計是起飛時間提前兩小時到機場,湛柯做好飯後就站在門口等陳硯下班。
陳硯回來後半小時吃完飯,提前約好的車就到了,
他言而有信,答應了送,就是要送。
“三天就回。”湛柯說。
“好。”
分彆的時候陳硯對他笑了一下,湛柯盯著就出了神,他不太願意轉身,就想再多看看。
他總覺得,每一眼都是最後一眼。
“快去吧。”陳硯催促。
“我走了。”湛柯衝他擺擺手,轉身離開。
走了兩步,就又回頭看看。
第三次回頭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陳硯的背影了,他要回去了。
*
陳硯還是選擇不跟他道彆。
湛柯僅在北京待了一天,急忙趕回來後隔壁的房門已經敲不開了。
電話能打通,但響了沒兩聲就被按掉了。
湛柯隻能通過這個來慶幸陳硯沒有出事,他隻是選擇一聲不吭地離開自己而已。
這就很好了。
他不知道陳硯去哪裡了,也不敢去查,更不會去四處問。
現在他很清楚,陳硯身邊隻要沒有他,大概就會過得不錯。
隔壁的房子終日不會再發出絲毫的響動。其實陳硯在的時候也很少有動靜,這家夥太懶了,除了上班不怎麼出門。
也沒有人回再造訪這一層樓了,他在這邊沒什麼朋友,以前稍微熱鬨一點就是季漪或者簡樂來的時候。
湛柯突然想,要不要告訴季漪一聲。
但想了想,陳硯要走,怎麼會不告訴季漪呢。
他又突然想,要不要去陳硯公司問一問,說不定沒有離職,隻是搬家了。
他開始想一出是一出,當即就給李誠打了個電話,後者說陳硯是昨天辦好的離職手續,還問他有沒有人能介紹,這邊職位空缺人不好找。
湛柯哪還有心思想這些,道完謝應付了兩句就掛了。
湛柯站在門口,像往常一般靠在
牆邊,盯著電梯發呆。
他腦子裡很亂,會想一切奇奇怪怪的事情,然後再自己否認自己。
陳硯會不會隻是搬家而已。
會不會隻是換了個工作而已。
也許隻是去旅遊了,很快就會回來。
不會了。
陳硯什麼都告訴他了。
說愛他,但就是因為愛才痛苦。
他不該期待這些的。
這對於陳硯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他不該這麼自私的隻想著自己的。
湛柯終於說服自己不去胡思亂想了。
但還是在樓道等了一晚上。
行李箱就放在旁邊,站久了站不住索性就席地而坐。
眼睛就一直看著電梯。
但那電梯一整晚都沒到過這一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