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矩,三等丫鬟以上的才有資格近身伺候睡蓮,剛買進來的添炭添衣兩個新丫頭隻是沒有品級的打雜丫頭,平時跟著學學規矩,打打雜全文。
秋日的陽光沒有片雲遮蓋,肆無忌憚的炙烤著大地,雖說已經是秋天,秋蟬叫得還是很聒噪,粘蟬便成了添炭添衣兩個丫鬟的主要工作,整日揮著兩個粘蟬杆子在聽濤閣晃著,那裡有蟬聲,那裡就有這兩個苦主。
三等丫鬟春曉擺出的譜比采菱這樣的一等丫鬟還大,她說:“院外的蟬怎麼叫我不管,但是院內不能聽見蟬聲,特彆是小姐睡午覺的時候,若吵醒了小姐,唯你們是問!”
於是十天下來,添炭曬的更黑了,額頭弄個月牙就能直接COS開封府包青天,添衣也黑了些,更像是曬脫水似的,原本身形纖瘦的她,胳膊和粘蟬杆一般粗細了,也不知那裡來的力氣舉起杆子粘蟬。
春曉一一將這些說給睡蓮聽,道:“小姐真有眼光,這兩個丫鬟悶聲不響的乾活,絲毫沒有怨言。”
“是啊是啊。”石綠補充道:“芙蕖苑一起買進來那些個新丫鬟,剛一進門就有和姐姐們搶活的、巴結討好的、暗地打聽小姐主子們喜好的,還是咱們院子最消停,都能老老實實乾活,不討人嫌。”
石綠消息很是靈通,因為睡蓮從成都帶來的三個丫鬟中,采菱聰明機靈,又能識文斷字,上頭還有母親劉媽媽照應著,高居一等大丫鬟的位置,一般仆役不敢造次接近她,她也不敢大意去接近彆人。
朱砂性情老實敦厚,但為人憨直,認死理,有點不近人情,而且軟硬不吃,外人休想從她這裡套出話來。
隻有石綠是那種典型潑辣活潑的川妹子,愛說愛笑,看起來很好說話,在女兒國芙蕖苑很吃的開,其實她是個隻進不出的貔貅,不會亂講,睡蓮放她出去探消息很是放心。
石綠這話是有來曆的,她和王素兒的丫鬟蒹葭關係極好,所以石綠能經常出入浣紗院,而這次浣紗院買的新丫鬟最多,這規矩都沒學會呢,就已經各有心思。前天崔媽媽抓住一個出頭的,打了幾板子趕到外院當差去了,浣紗院這才平靜下來TXT下載。
石綠說:“唉,表小姐到底心善了些,崔媽媽要立威,本來是打了板子叫牙婆賣出去的,表小姐反而替那個不安分的求情,崔媽媽看在表小姐的麵子上,這才趕那丫鬟去了外院。”
“知道了。”睡蓮喝著大廚房新甜點師傅做的招牌冰糖百合馬蹄羹,暗想石綠還是欠火候,隻看了表像——這其實是王素兒和奶娘崔媽媽演的一場戲,王素兒唱/紅/臉,崔媽媽唱白臉。
無論老太太多麼寵著素兒表姐,她都始終是個外姓人,芙蕖苑外頭買來的新丫鬟不聽話,青蓮這個最不受寵的庶出小姐可以理直氣壯的打罵訓斥,或者直接要管事媽媽叫了牙婆賣了。
而王素兒這個表小姐就要低調行事,雖說這些丫鬟是老太太掏了私房錢買的,賣身契也在王素兒手裡,可是丫鬟的衣服吃食連同月錢都是顏府公中出的銀子!等於是顏府養著她們!
所以王素兒要對付一個丫鬟,也不得不和奶娘唱雙簧,找個適當的理由遮掩,免得惹人閒話。
再說了,浣紗院還住著一個像空氣般沒有存在感的五小姐玫兒,玫兒比素兒還要低調,每日除了給顏老太太晨昏定省,就基本在浣紗院閉門不出,連芙蕖苑都很少逛。
時間久了,素兒和玫兒這兩個身世淒涼的女孩惺惺相惜,成了摯友,同住的浣紗院一派和諧,讓背地裡躲著打算看兩個女孩互鬥笑話的人大失所望。
看來自己是挑對人了,睡蓮滿意點點頭道:“這兩個人先交給你調/教著,粘蟬的事繼續由她們做,不容許彆人插手相幫,看看她們耐心如何,還有,這秋老虎熱起來也不得了,飲食上也注意些,彆累倒了,外頭議論咱們聽濤閣不把新人當人看。”
“小姐放心,奴婢又不是那鐵石心腸的,懂得分寸。”春曉笑道:“一日三頓飯都不缺她們的,喝的除了涼白開水,還額外從大廚房要了綠豆湯給她們解暑用呢。說起來這個活也真是辛苦,以前是三個小丫鬟加兩個粗使婆子輪流粘蟬,現在隻有她們兩個……。”
一場秋雨一場涼,到了九月初的時候,最後一隻秋蟬也停止了鳴叫,添炭和添衣完美收工。
添炭被太陽烤得黑黝黝的,成了名符其實的“炭”,添衣則瘦了一大圈,下巴尖的能當匕首用了。
春曉來總結報告這兩個新人的表現,眼裡有掩飾不住的佩服之意,說道:“兩個人乾的活比五個人還好,也不是一味蠻乾。也不知她們從那裡知道了蟬的習性,晚上兩個人提著燈籠到樹下尋剛從地裡爬出來的蟬,就減輕了白天粘蟬的量,也少了曬太陽的苦楚。”
“添衣把每天粘的蟬收集起來,送給門房的婆子炸了當夜宵吃,婆子把她孫子的彈弓給了她們。添炭的彈弓使的極準,有些枝頭高的地方粘蟬杆夠不著,她一彈弓下去,即使不能一擊即中,也能把蟬給嚇飛了。”
“哦?”睡蓮問:“添炭以前是做什麼的?”
劉媽媽早查清了底細,回道:“她是獵戶人家出身,打小就隨著父親上山打獵,前年父母都沒了,就寄住在舅家。”
“可憐見,他舅舅舅媽把她奴婢使喚,還朝打暮罵的,舅家的兒子娶媳婦缺聘禮,就把她賣給牙婆,得了二兩銀子。”
唉,這個時代女人就是難啊。睡蓮暗自感慨,問:“添衣的來曆打聽清楚沒有?”
睡蓮始終覺得添衣有些來曆,模樣好也就罷了,若非金尊玉貴嬌養著,那股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大家閨秀氣質是不可能天生就有的。
劉媽媽回道:“奴婢去問那路牙婆,路牙婆剛開始開支吾著,直到奴婢說若來曆不清白就要退人時,那路牙婆才說了實話……。”
原來添衣是邊關軍官外室生的女兒,韃靼來邊關搶掠,軍官帶隊反擊,被流矢射中,重傷落馬,抬回軍營時,軍醫已經摸不出脈搏了。
沒了軍官庇護,外室就等於被剝了殼的河蚌,隻有任人宰割的份,正室打上門來,逼死外室,將添衣發賣。
好在添衣運氣好,遇到路牙婆這樣的賣主,路牙婆隻做乾淨生意,從來不把男孩女孩往青樓妓院、相公堂子那樣的地方送,所以即使添衣生的極好,也沒有起那種肮臟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