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房打掃的很乾淨,隻是空氣有些渾濁——為了防盜,通氣的氣孔開的小。
魏大舅母和竇嬤嬤手裡拿著嫁妝單子,逐一開箱核對,睡蓮默不作聲跟著後麵,故作淡定的看著一箱箱嫁妝,心裡卻激動不已:老天!原來母親的陪嫁是如此豐厚啊!怪不得去年魏大舅母說了那麼多酸話,母親的陪嫁果然快要將魏家搬空了!
且不說牆角那一堆古玩字畫,成套的宋朝瓷器,單拿兩樣東西出來,便會亮瞎人眼。
睡蓮有一柄慣用的象牙絲編織菊蝶圖畫琺琅柄宮扇,這個象牙絲扇子已經是算是珍貴的奢侈品了,可母親的陪嫁居然有象牙絲編織的涼席(即象牙簞)!而且是兩張!
象牙簞是把象牙“用法煮軟,逐條抽出之,柔韌如線,以織為席”,且能折疊自如而不斷裂,漢武帝曾經就賜象牙簞給李夫人。嘖嘖,這一張象牙簞能分割成多少柄自己手裡的宮扇啊,何況還是兩張。
還有一件便是一張綠熊皮,熊毛長兩尺有餘(出自西漢《西京雜記.昭陽殿》),撫手摸去,那長長的熊毛竟能包裹整個上臂!
魏大舅母愛不釋手的撫摸著綠熊皮,酸溜溜道:“記得睡蓮滿百日的時候,小姑就在炕上鋪了這張綠熊皮,她把睡蓮放在這張綠熊皮上,遠遠瞧去,睡蓮的紅繈褓就像淹沒在這長長的綠熊毛裡……。”
魏大舅母越回憶,越是肉痛,想當初婆婆幾乎把最好的東西挑出來,給小姑籌備嫁妝,兩個兒子和媳婦都不敢說些什麼,若那時能省下一半,現在魏府的日子肯定會更寬裕。
清點了約一個時辰,除了魏氏生前打賞的一些小物件和花用的一千多兩銀子,每一件東西都和嫁妝單子核對上了,竇嬤嬤才點頭。
嫁妝單子重新纂寫,並抄錄五份,顏老太太、魏老太太、顏五爺、竇嬤嬤、睡蓮各一份。
送走了外祖母和魏大舅母,顏老太太單留下睡蓮和兩個嬤嬤說話。
顏老太太說:“庫房那些還是由我收著,你舅家交回的田地和鋪子都是你母親陪房和以前魏家世仆打理著,以後這些管事直接向九丫頭回話。”
睡蓮忙推脫道:“孫女年幼無知,還是都交給祖母吧。”
顏老太太歎道:“我老了,心有餘而力不足。再說你馬上就十一歲了,該是學著打理家事產業,這樣吧,這兩個嬤嬤以後都會幫著你,容嬤嬤我最信得的過,竇嬤嬤是你父親身邊的老人,還有你房裡的管事劉媽媽也是個有能耐的,有她們三個輔佐著,過不了幾年,你就都明白了。”
“是。”睡蓮應下,起身朝著容嬤嬤和竇嬤嬤施了半禮,道:“以後就勞煩兩位嬤嬤了。”
兩位嬤嬤相視一眼,時隔多年,又要在一起辦事。
睡蓮暗自捏了一把汗,這兩個嬤嬤明顯彼此不對付,而且都不是自己惹的起的,以後可要再多長幾個心眼。
竇嬤嬤住在鄉下,要早些出城,陪著顏老太太說了會客氣話就散了。
睡蓮親自送這位初次見麵、地位又超然的的竇嬤嬤出了鬆鶴堂。
竇嬤嬤上下打量了睡蓮一通,命小丫鬟端了個剔犀匣子來,說:“九小姐母親去世時,她房裡的大件都收到庫裡了,這裡麵是她房裡不在嫁妝單子上的小件,我替她收了,現在都給九小姐,也算是個念想吧。”
采菱接過剔犀匣子,睡蓮送竇嬤嬤到了二門,目送竇嬤嬤上了馬車,才回到聽濤閣。
馬車內,竇嬤嬤想著睡蓮的模樣,漸漸將她和記憶裡的那張臉重合在一起,和大小姐還真像呢,難怪五爺這麼上心,巴巴的從鄉下接自己過來核對嫁妝。
聽濤閣書房,睡蓮將剔犀匣子裡的物品一一擺在書案上,滿滿當當一桌。
有婦人常用的繡花帕子、犀角梳、胭脂盒等物,也有哄小孩子用的九連環、摩侯羅(即泥孩兒)、撥浪鼓等物。
睡蓮從書案上挑出一個母子白老虎玉雕來,母老虎俯身休憩,小老虎圓圓的腦袋蹭著母老虎的腿賣萌撒嬌,舔犢情深之意油然而生。
遙想魏氏當年,日日夜夜都要忍受丈夫的冷漠,過著比鈍刀子割肉還要痛苦的生活,也許隻有在逗弄小睡蓮的時候,才能有片刻的愉悅吧。
可這片刻的愉悅,更顯得痛苦無邊無際,隻有死亡才能解脫。
想到這裡,睡蓮心裡本能的湧出一股酸楚,一滴眼淚倏然落下,滴在母老虎身上,碎裂成八瓣,濺在小老虎圓腦袋上。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粒淚是本能反應。
那個綠熊皮,是出自《西京雜記。昭陽殿》記載:“玉幾玉床,白象牙簞,綠熊席。席毛長兩尺餘,人眠而擁毛自蔽,望之不能見,坐則沒其中。雜熏諸香,一坐此席,餘香百日不歇。”
圖1是、摩侯羅(即泥孩兒),南宋年代。
圖2個圖3就是白玉母子老虎,也是南宋,難道老虎的紋路那麼天然,這對母子又萌又可愛,倒有些喵星人的趕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