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自己這般的容貌,又是如花的年紀,最有可能被趕進教坊司,或者賣出去淪為男人的玩物。
可老天到底生了憐憫之心,她和添炭以及春曉的家人被一戶神秘的人家買了,安置在鄉下田莊裡,過了一年,被接到積水潭寧園,再過了幾個月,她得知一個震驚的消息——以前伺候的九小姐居然要嫁進來做當家主母!
她和添炭歡欣鼓舞在寧園等了三年,主仆終於重聚,她和添炭成為歸田居一等大丫鬟,
寧園大管事也不敢小覷了她們。
昔日一起當差的姐妹們紛紛出嫁、或者開始論起了婚嫁,她卻一直心如止水,她不想嫁人,從來沒有這個打算,母親淒慘的經曆,讓她明白男人是靠不住的,寵愛更是如同浮雲。
她一心一意效忠伺候夫人,從不心生歪念,夫人會對她報以信任,她也能得到下麵人的尊敬;可是她若對一個男人托付終身,男人卻未必能和夫人一樣護她一生。何苦來呢,不如乾脆伺候夫人一輩子,將來老了放出容養,落個清淨。
朱砂曾經好心勸她,說有夫人做靠山,將來夫家不會委屈你的。後來朱砂有孕,臉上的幸福和滿足很令她心動——是不是可以和朱砂一樣,嫁給寧園小管事呢。
當晚添衣做了一個噩夢,她又回到了八歲那年,邊關小鎮,她和母親被趕出大門,母親絕望的說,“母親對不起你,生你,養你,卻不能保護你。”
腦漿和鮮血再次濺迷了自己的眼睛,她哭著擦去這些帶著腥味的液體,定定的看著前額額骨已經破碎的母親,卻發現牆壁邊死灰的麵容並不是麵容,而是自己!
噩夢驚醒,添衣赤腳下床拿起梳妝台上的銀鑽八寶嵌玉把鏡,借著微弱的晨光細瞧,她輕撫額頭,頭痛欲裂,似乎真的和母親一樣撞在冰冷僵硬的牆頭似的。
這個夢境如此的清晰,她隱隱覺得這是九泉之下的母親在給自己示警,或許將來她嫁了人,生了孩子,各種惡運巧合一下,她很可能會走母親的老路!
是啊,她獨自一人,可以決定自己要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可是嫁到夫家,很多時候都要受夫家的牽製,萬一夫家做錯了事,被夫人趕出寧園,她又被親生骨肉絆在夫家,離開不得,人生兜兜轉轉著,走到母親的終點。
至於夢中的親生骨肉,生她,養她,卻不能保護她,為何要帶她來這個世上呢?添衣拿定主意,此生絕不婚嫁。
向夫人表明誌願後,她心裡鬆了一口氣,也再沒做過那個噩夢。
可好景不長,半年後,夫人和筱嬤嬤談起了回禮的事情,那個正室夫人居然也從邊關來到燕京,成了威武伯太夫人!而且即將和永定伯府大少奶奶的娘家結親了!
這意味著寧園和威武伯府成了遠房親戚,住得這麼近,兩府來往是避免不了的,自己又是夫人的貼身丫鬟,和亡母有七分相似,萬一被威武伯太夫人認出來,自己以前買通路牙婆隱瞞身世的過往就要暴露出來!
添衣心驚肉跳,手裡的青釉魚耳香爐轟然落地。
“你是屋裡頭的老人了,怎麼如此不小心?!”筱嬤嬤蹙眉問道。
睡蓮見添衣臉色蒼白,額頭還滲出冷汗,她平日是個最穩妥不過的,和朱砂辦事風格相似,今日怎麼如此失態?
添衣聞聲進來,見一地碎瓷,添衣愣愣的跪在地上,忙親自取了掃帚清理地麵。
睡蓮說道,“我瞧著添衣麵色不好,你們扶她回去休息,請個大夫來瞧瞧。”
添衣回過神來,磕頭道謝。
筱嬤嬤見睡蓮發話輕輕放過添衣,也不便再說什麼,商定了回禮的清單,便出去命送禮的管事嬤嬤去庫房取物品。
睡蓮臥床想著添衣驀地失態的情景,暗想莫非她和威武伯府有牽連……?
正思忖著,顏府七老太太柳氏來瞧她了,柳氏幾乎每隔兩天就來寧園,看著睡蓮一天一天轉好,她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了。
“嬸娘來了,快坐。”睡蓮笑道,“白哥兒呢?怎麼沒帶他一起來?”
柳氏說道,“這些天淘氣,他老子罰他寫大字,寫不完不讓出去玩。”
睡蓮說道,“他還小呢。”
柳氏無奈道,“靜躍開蒙讀書,他沒了玩伴,偷偷從窗戶爬進去鑽到靜躍書桌下,被夫子發現了,拎到他老子那裡去,他老子打了屁股,還罰他寫大字。我也心疼,不過這孩子實在太淘氣了,論理也該教訓教訓,靜躍像他怎麼大的時候,可沒有這樣淘氣過。”
睡蓮捂嘴笑道,“您是不忍心看躍哥兒受罰,所以來寧園躲清淨的吧。”
柳氏也笑道,“猜中了一半。楊大舅母一家子在府裡鬨騰的厲害,看著煩心,就來你這裡躲一躲清淨。”
睡蓮說道,“那一大家子確實是個神道,最近又鬨了那出?”
柳氏說道,“楊大舅母的小兒子又蠢又色,居然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寧佑媳婦的陪嫁丫鬟……”
作者有話要說:小人物也有故事。
寧佑和慧蓮攤上這麼個極品舅家,夠倒黴了。寧佑不能再忍了。
圖為添衣用的銀鑽八寶嵌玉把鏡,清朝,2007年拍賣價是2萬3千多,價廉物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