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時意暗覺奇怪,又沒說非當場拿回不可,對方為何執意如此?
藍家人骨子裡多少有幾分霸道,她已婉拒兩回邀請,不好再三違逆他們,遂痛快約在三日後下午。
藍曦芸送她上馬車,轉頭朝攙扶她的靜影多看了兩眼,眸底掠過明顯的震驚:“你、你……?”
靜影一臉茫然,抬手撓了撓頭。
“……沒,認錯人了。”藍曦芸怔忪片晌,才勉強回過神。
阮時意大概猜出藍曦芸的震悚從何而來,但隻能裝作渾然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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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滾滾碾過城南的街巷,載著車廂穿梭於人潮。
即將抵達瀾園附近,車頭的靜影悄然掀簾,低聲示警:“姑娘,有人跟蹤。”
“繞一圈,看是何狀況。”
阮時意近來隱秘接管徐家生意,隻求安穩平順度過,並無吞並彆家的野心。
除了各大商號的掌櫃及其心腹,餘人大多以為她是徐家或阮家不入流的遠親,按理說樹敵地可能性微乎其微。
當下,靜影吩咐車夫改道入巷,繼續前行,自己則於拐角處躍下馬車,藏身牆後。
果不其然,隻過了一陣,嬌呼聲起,窄巷內傳出拳腳相交的打鬥聲。
“停車!”
阮時意連忙探頭往後望,眼見兩道人影一攻一守、一高一矮劇烈相鬥,禁不住捏了把汗。
靜影粉綾裙舞成一團雲,手持明燦燦的匕首,招招狠辣,步步緊逼。
而那拚死抵擋的青灰色長袍男子,居然是徐赫!
“靜影!住手!”阮時意嚇出一身冷汗,心快跳到嗓子眼,當即喝止。
即使徐赫出身將軍府,頗有幾年武功底子,但與靜影交手,怕是得吃虧。
靜影依言退開,瞪視徐赫:“你這人鬼鬼祟祟跟了一路!有何居心!”
徐赫險些顏麵儘失,狼狽萬分,轉目凝視阮時意,懇切之意不言而喻。
“阮……姑娘,我……”
阮時意幽幽歎了口氣。
“靜影,這位是書畫院的先生。”
“可他……”靜影自是不相信,尋常畫師會跟蹤學生,並在她手底下走得過十餘招。
阮時意緩緩下了馬車,對徐赫盈盈福身。
“抱歉,我請先生講解畫論,又忘得一乾二淨,不告而彆,當真對不住。”
此言擺明顧全他的麵子。
“沒想到姑娘家的侍婢如此了得,失敬!”徐赫硬著頭皮客套。
阮時意嗓音不露悲喜:“難得先生紆尊,學生心中感恩。奈何天色向晚,不便請先生到府上敘話,懇請諒解。”
徐赫抿唇不語,尷尬之餘,難掩失落。
他本就俊美無儔,陋巷在他衣袂飄飛下如褪了色。
阮時意淡然抬眸,視線與之相接,中間隔著的不僅僅是五六丈的距離,更有漫長無情歲月。
他們曾是良工琢就的一對玉人。
若有一朝不見,他便茶飯懶吃,如癡如狂;而她也懨懨欲睡,筆墨慵拈。
緣何落得咫尺天涯之境地?
罷了,再耗下去,毫無益處。
於是,在徐赫執禮欲彆的頃刻間,阮時意柔柔啟唇:“若先生不棄,半柱香後,不妨到籬溪桃林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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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園以東三裡的籬溪,人煙稀少,溪清樹綠,野桃新掛枝頭,意趣橫生。
馬車停在林邊,阮時意命丫鬟等待,自己則走了十餘丈,坐到溪邊大石上靜候。
夕陽暖芒勾勒她白底雲紋褙子,映襯那張凝脂臉頰更加柔和而溫軟。
徐赫並未讓她久等。
他大步流星穿林而行,停步數尺之外,深深吸氣,靜靜地,注視她。
身板挺直如鬆,麵容的溫潤儒雅恰如當年,英氣眉目夾雜了難言滋味。
疑問、愧疚、期待、熱切、感傷……兼而有之。
這一刻,阮時意完全肯定,他眼裡所及、心中所念的,是她。
然而他們誰也不願率先打破僵局。
畢竟,彼此清楚明白,一旦開口,將意味著什麼。
阮時意徐徐起身,瀲灩眸光如夕照耀清溪,精致嘴唇挑勾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半晌後,她喚出闊彆三十多年的稱呼,語調平靜無波。
“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