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時意於一場迤邐綺麗的夢境中蘇醒時, 熹微晨光入目,啾啾鳥鳴入耳, 幽幽花香入鼻……
定神看清身側那張俊朗睡顏, 她心念一動, 有須臾失神。
遙遠記憶中,多少悠長良夜儘頭, 呈現在她眼前便是這張溫潤如玉的青年麵容。
劍眉英氣勃勃,長眸閉合時, 睫毛根根分明;鼻唇線條柔和,又有利落明晰;胡子修理過後,僅餘短淺須根。
這世上無人得知,縱然阮時意韶華不再、朱顏辭去,夢魂中仍偶爾憶起徐赫的睡容。
並非有多懷念或迷戀,卻真真切切印在腦海。
興許, 他在她心目中, 永遠年輕如初。
回過神來, 阮時意猛地從這四麵通暢的樓閣底層、左右兩側傾垂搖曳的月季花枝,以及一眼望儘的繁花園景、小橋流泉想起了什麼。
……!
如此說來,一夜風流、嬌縱肆意……不是她的臆想?
等等!她都乾了哪些亂七八糟的事?
細看徐赫僅穿了貼身中衣, 而她則套著寬大的男子黛色緞袍,身上覆蓋大衫、鞠衣、褙子等滿繡華衣, 榻邊堆疊係帶、玉革帶及大量金銀首飾, 靠墊上掉落兩片假胡子……某些模糊片段猝然閃現。
嗯, 有徐赫穿裙子時局促不安的窘迫情態。
還有她跨坐他腿上, 雙手固著他的臉……一頓粗暴猛啃。
阮時意整個人僵硬如石化。
——這下尷尬了。
額……請問如何能在他沉睡未醒時,給他穿回男子袍服,並抹去記憶、當作無事發生?
她悲慘發現,過往數十載的人生經曆中,未有處理此局麵的經驗。
費了些時間,她大致理清來龍去脈。
無非是她在銜雲郡主處陸陸續續喝了不少酒,倒騰半日後,因溫泉和夜風而昏昏沉沉,加上路遇覬覦她的陸公子,為徐赫所救,糊裡糊塗被他拐這兒來了。
印象中,徐赫沒對她做過分舉動,反倒是她興奮無狀,恃醉行凶。
完了完了完了……
呆滯片刻,阮時意緩緩坐起身,意欲偷偷換掉衣袍。
豈料剛解開肩頭鈕扣,扯開前襟,躺臥在畔的那人悠然睜目,視線精準投向她窘然的臉。
“阮阮,昨夜……滿意不?”
徐赫半眯長眸,薄唇笑得撩人心魂。
阮時意動作凝滯,心底隱隱傳來絕望的呐喊——麻煩找個洞把她埋起來吧!
“那個……三郎,我、我昨晚喝多了……如有冒犯之處,請你多多包涵。”
她神色尷尬,仍選擇在第一時間鎮定道歉。
生份語氣令徐赫微微一怔。
他支起上半身,似笑非笑:“算不上冒犯,雖說被你逼著穿紅裙是有些奇怪,但念在你親我親得這般忘情……”
“彆說了!”
阮時意霎時臉頰緋紅,嗓音發顫。
徐赫憋笑端量她的羞惱交加的嬌顏,抬手為她拭去一團遭的胭脂。
“唔……我從不曉得,你居然有這等癖好!”
“我、我沒有!”
阮時意百口莫辯。
都是銜雲郡主害的!先當眾給人“安排上了”,又拉她玩變裝遊戲,再不斷撩撥她……
這晴嵐圖若拿不下,真對不起她受的屈辱!
她急著把黛袍還給他,又覺在他注視下脫衣過於奔放,遂低聲慍道:“你、你背過去!不許看!”
徐赫笑得渾身發抖。
他可沒忘,她先一晚如何悠哉悠哉逐件褪下層層裙裳。
那嘴角勾笑的媚惑情態,真讓他疑心自家媳婦被狐狸精附體了。
正因驚疑交加,他才忍得住沒胡作非為。
此時此刻,她竟羞得勒令他轉身?
徐赫知她那曇花一現的放肆,不過是借醉釋放不為人知的一麵。
清醒後恢複端肅,難免羞慚。
當下,他乖乖轉向花園,但肩頭幾不可察的顫抖,泄露了他的竊笑。
待阮時意手忙腳亂換回女子裙裳,燒著臉把黛袍黑帽塞還給他,他咧嘴笑道:“隻管扒,不管穿?”
阮時意隻想捂臉。
幸而徐赫沒再揶揄,利索穿衣,整理儀容,助她收拾隨意堆放的首飾。
他摸了摸鼻唇四周,語帶戲謔:“看樣子……你不打算對我負責任?”
阮時意正以五指梳理青絲,聞言回首,輕咬唇角,抬手為他整理領口。
對上他竊喜的眼光,她終究不知該說什麼。
還好,是他。
如不是他,她敢亂來麼?似乎……不敢的。
她感激他未乘人之危,卻禁不住思索,萬一他沒把持住,鬨得一發不可收拾,又該如何?
潛藏內心最最最深處的蠢蠢欲動,宣告了一件事——她好像不是特彆抗拒?
欸……太羞恥了!
一定是行宮風水有問題!
雲頭乍亮的晨光勾勒閣前儷影,雖袍裳發皺,神情微窘,仍無損璧人成雙的美好。
徐赫本想笑說“下回需要發泄記得找我”之類的調侃,覺察妻子眸光夾帶難以掩飾的愧疚懊惱,他硬生生把話咽回肚子,並溫柔替她捋了捋鬢角亂發,
他的妻苦守孤枕多年,的確需要時日重拾情意與**。
經昨夜的混亂,他至少能確認,她對於親密關係絕無自身想象的那般抗拒,且並不討厭他。
隻等放下“太夫人”的古板嚴肅。
隻等撕開隔閡,真心接納。
酒泉宮,醇芳閣。
當夏纖絡迤迤然拖著一身紫金繡鳳紋長裙下樓時,滿臉春睡之態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