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夫人”離世滿一周年, 徐家人請來一眾得道高僧,在山上做了整整三日**事。
其後,徐明裕一家正式結束曉苫枕磚的日子, 返回城東徐府。
歇緩兩日, 徐家上下齊聚首輔府, 舉行另一場莊重儀式, 將新喪者神主牌位燒掉,並取一小撮香灰,加入曆代祖先的香爐內,以示“太夫人”與徐家祖輩團圓。
他們於新牌位刻上徐赫與阮時意的名諱,在府門外貼紅對聯,表示除孝複吉。
一係列祭品、牲醴、供品、碗菜等無不精細, 流程嚴謹, 不在話下。
阮時意待兒子、兒媳、女兒異常恭敬客氣, 凡事親力親為,使二媳婦紀氏的疑慮與醋意逐漸打消。
隻因她與徐晟、秋澄交好, 很快和嫁入靖國公府的孫女徐媛、二房孫子孫女“熟絡”起來, 並以兄弟姐妹相稱,一同做麵食點心為供。
繁瑣禮節結束, 眾人移步至中堂落座,品茶閒聊,詳述一年來的種種。
阮時意親手捧出徐明裕的印鑒, 將生意大權歸還, 隻負責打理“太夫人”留下的房宅、良田、書畫商鋪, 及“探微先生”之作。
徐明裕在她建議下,把城南商街交至年滿十六的長子徐昊之手。
徐昊在男孫中排第二,自幼跟隨父母走南闖北,為人處事圓滑不失沉穩,反倒比堂兄徐晟更老成。
他一襲白袍,身量未長開,俊秀麵容已稚氣儘退。
眼看二孫子鄭重接過契約、信物、鑰匙等物,阮時意在旁含笑,眼底免不了摻雜慈愛與驕傲。
她留意到,徐昊身側多了一名青年護衛。
此人三十歲左右,身板結實,膚色甚白,眉目清秀,依稀有些眼熟。
徐晟看出祖母的疑惑,側身挨向圈椅扶手,悄聲解釋道:“那是阿煦,和靜影一起被救,算是病友,但來曆不明。二叔原本沒打算用他……因阿昊不會武功,旁人均不合適,隻能這麼定了。”
阮時意一直不希望靜影暴露精湛武功,以免身份外泄。讓阿煦公然隨徐昊出入繁華鬨市的決定,令她莫名憂心。
“你提醒你二叔,最好讓阿煦當暗衛,切莫招搖過市。”
徐晟頷首應允,轉頭見靜影衝阿煦笑得燦爛,長眉禁不住輕蹙。
阮時意知他對靜影頗為上心,趁兒女忙著勉勵徐昊,壓低嗓音道:“彆忘了,你是徐大公子。”
徐晟亦知,如若靜影始終無好轉,徐家人固然不會待薄她,卻絕不容許他們發生牽扯;要是她恢複記憶,以當初殺伐狠絕的強硬個性,必然不會搭理他。
無論是天真憨厚的小花,或是傲然挺立的孤鬆,皆非徐家長孫的良配。
徐晟鼻頭微酸,悶聲應道:“我曉得。”
“好了,彆一副‘奶奶死了’的模樣。”阮時意軟語安慰。
徐晟聽她拿自己來調侃,沒忍住“噗”地笑出聲,殊不知主位上那雙銳利眼睛,正看似不經意瞄向交頭接耳的祖孫二人。
目睹兒女孫輩重聚一堂,阮時意深知,守孝的肅穆悲傷過後,生活將重新步入正軌。
而她和徐赫明明尚在人世,卻因身份更換,暫時未能享受天倫之樂,不由得萬分感慨。
擺在跟前的事有好幾樁,一是地下城事件尚未明朗,二是《萬山晴嵐圖》秘密未解,三來徐赫身份需找合適時機透露給子女,四是……她的未來,該何去何從?
地下城密道調查一事,超出她管轄範圍,她本不該多問;但立心鏟除徐家的幕後凶手仍逍遙法外,她難免提心吊膽。
她原想著,如銜雲郡主不肯交還晴嵐圖,她大可借臨摹為由,暗中揭開內層,查看秘密。但數次跟夏纖絡接觸,對方高興時熱情拉攏,不悅時冷硬推拖,仿佛存心看她的後續計劃。
為今之計,她隻能憑借書畫盛會打聽最後一幅的下落。
她料想盛會一旦舉辦,徐家上下自然會認識徐赫。
屆時,她尋個隱秘處,跟子女道清來龍去脈。
至於她和徐赫該如何相處,在得出結論前,理應按照原定軌跡而行。
阮時意陷入沉思,無意識轉動左腕的羊脂玉鐲,全然未察覺一丈以外那道乍露驚疑的目光。
三月末,翰林畫院內外廣場整整齊齊擺滿畫案,籌備已久的書畫盛會即將展開。
對書畫感興趣的達官貴人陸續抵達,被邀請至廣場兩側高台落座,享用酒水果品等。
徐家後人雖不再涉足書畫界,但身為“探微先生”畫作繼承人,阮時意、周氏和徐晟結伴而來,低調坐在角落,細心觀察場內情況,不時討論幾句。
不多時,一身男裝的秋澄神采飛揚步入會場,一見阮時意和徐晟,大剌剌地擠到二人之間。
徐晟嫌棄:“你身為赤月國公主,乾嘛不到對麵台子?”
“嗬!我是半個徐家人!”秋澄丹唇輕勾,“憑什麼不能坐這兒!”
徐晟悶哼一聲:“既然是半個徐家人,給你坐半邊椅子!”
秋澄怒了:“欺負人是吧?姐姐不姓徐,怎又跟你坐一塊兒?”
“我高興!”徐晟得意一笑,眼光落在她雙手環抱的布包上,“你拿的是什麼玩意兒?”
秋澄臉頰微紅:“不關你的事!”
徐晟來了興致:“給我瞅瞅?是你的畫?”
“想看?先打一架再說!”
表兄妹如常鬨個沒完,阮時意和周氏互望一眼,無奈而笑。
正吵得不可開交,秋澄忽然噤聲,囂張態度儘收。
阮時意微覺訝異,抬眸正正對上齊王夏浚的笑容,連忙與周氏、徐晟起身行禮:“見過齊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