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
昏暗中, 徐赫縮在床邊的黃花梨長形腳凳上, 悄聲問。
阮時意核實來者是他,劇跳的心一下子安穩, 以同樣輕若飄羽的聲音回應:“嗯。”
“你醒了?”他鬼鬼祟祟探頭, 仿佛還需確認,“你、你什麼時候醒的?”
“我始終半夢半醒……”
她挪至內側, 給他騰出空位。
他遲疑片晌,驚覺她無怒無怨, 躡手躡腳爬回原位:“你該不會……早發現了?”
阮時意承認:“是。”
“你不告訴我!害我……跟賊似的!”
他憤然摟她入懷, 惡作劇似的以新胡須紮她腮邊,鬨得她不停閃躲。
阮時意一直假裝不知情, 任他自由來去,他自然不會想方設法纏著她這樣、那樣。
她既可安享源於他的涼快, 又能好好睡大覺, 可謂一舉兩得。
如今他意識到她的持續容許……這日子, 大概沒法過了。
窗外夜露凝月光,房內孤燈引起飛蛾撲窗, 劈裡啪啦細響。
興許因她夢中擠出的惶惶之音未散,徐赫輕舐她沾染薄汗的額角, 柔柔發問:“適才做噩夢了?”
阮時意枕著他的臂膀, 低聲解釋:“今兒與小甜糕泛舟積翠湖……”
話未道儘, 徐赫一傾身, 以沉重軀體外加睥睨之勢碾壓她, 俯首含住她耳朵, 語帶威脅。
“趁我不在,和彆的男子約會?”
阮時意被他突然爆發的醋勁氣笑了。
“又借機亂來!那孩子都快成咱倆的外孫女婿了!你連這醋也吃……”
“哦?”徐赫好奇,仍把臉埋在她的肩頸處,啟唇撕咬。
他清涼體溫妥帖地驅散熱氣,讓阮時意猛然記起一事——寢衣……似乎過於單薄。
為轉移他注意力,她極力按耐漸生情致,正色道:“據說,姚統領忽然沒了影兒……按照外界說法,他為人低調,總是以頭盔遮擋俊美麵容……啊!”
“俊美麵容”四字剛出口,纖頸被啃,忍不住呼痛。
“說誰‘麵容俊美’?”
“我不過複述事實!”她實在想不明白,這有何值得他介懷。
姚廷玉、洪軒、藍豫立、齊王……個個英俊不凡,這家夥總不能吃儘天下美男子的醋吧?
“在我跟前誇彆人,可知有什麼後果?”
“幼稚!”阮時意早已覺察小三郎昂首,忙咬牙道,“說正經事,彆鬨!”
徐赫一手支起上身,另一隻手輕撫她的輪廓,薄唇寸寸挪動,哼哼而笑。
“你說你的正經事,我乾我的正經事,咱們互不乾涉。”
阮時意自知力拒無用,遂輕咬檀唇,斂定神思,續道:“小甜糕上回被……被兩名異族人問過小連弩的事,後來沒幾日,地下城一案爆發,全城戒嚴……說不定……嗯,說不定……尋查的人還在城內,且追尋姚統領的行蹤。”
她被他既君子又小人的雙重形式折騰,薄汗已微微濕了紗衣,略有些詞不達意。
曖曖弱光下,長發傾瀉於枕上宛若墨香瀑布,映襯紅意氤氳的臉龐燦若芙蓉。
精致眉眼無端蔓生情致,話音因其放肆多了顫栗。
徐赫撩起輕紗,卻又不忘適時提出疑問:“郡主的反應?”
“我、我沒問。”
“那姓姚的,狡猾得很!若他沒再疑心你我……大可不必管他。”
“……沉碧睡在外間,這、這樣不好。”
“我從窗戶進來時,順手把門給閂上了。”
他嗓音低沉沙啞貼近她心跳所在,隱隱噙笑。
阮時意深知越推拒越會引發他的肆意,乾脆閉眼控製狂亂的呼吸。
“可是,姚統領知你馴養探花狼,也曾懷疑我,唔……萬一、萬一他為了脫罪,把我倆供出去……”
徐赫不答,以指為筆,輕勾慢描,如繪蘭,如點石,下筆從容。
疏花簡葉憑空挺拔舒展,清麗而不失野逸。
她頰邊薄紅愈濃,顫聲道:“要不等你臨摹完晴嵐圖,咱們先離開京城,既可尋找最後一卷的下落,順便避避風頭?”
徐赫沉嗓含混不清:“我的妻竟樂意隨我出遊,真教我驚喜連連。”
“你同意了?那……我讓哥兒倆幫忙準備準備,要不要帶上阿六和狗兒們?我還想去一趟宜京……”
徐赫打斷她:“阮阮,你越是一本正經,越讓我想做壞事,好看看我家太夫人能正經到何種程度!”
“你已經夠壞了。”
“還可以壞一點點。”
阮時意因他的後退、扳動與鉗製而倒吸了口涼氣。
種種避難的計劃安排,隻能咽回喉嚨。
前所未有的眩暈迫使她扭頭咬住指頭,既不敢窺望眼皮下方拱起的薄衾,也不敢發出軟柔的靡靡之音。
夏夜雷聲轟鳴,風聲囂狂,雨點急墜,滴滴砸亂人心。
悶風吹不散酷熱,卻搖曳綽綽燈火。
她眼朦朧而纖手牢抓絲被,舊欲愈熾,任教屋內屋外踏碎花香,儘付流水。
燈影浮沉間,隨手扯開紗帳,管它外頭是雨是風、是夏是冬,他獨占一簾春光。
花事層層疊疊,靡麗無儘蔓延。
夜色被風雨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