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雙犬興奮求撫摸、院子內外眾人凝神屏息而近時, 徐赫俊容的震驚,一點點轉化為隱怒。
順手撥開大毛二毛, 他邊張望邊前行,語氣裝腔作勢:“是郡主回來了?”
餘人微愣, 待他行至門邊才反應過來,慌忙圍上。
徐赫仍扮作茫然不解, 邊瞪視門外三人,邊將阮時意護在身側:“你們也是郡主的手下?緣何遛狗不牽繩?傷了人怎麼辦!”
那三人嘿嘿冷笑,為首一人以不鹹不淡的漢語道:“你!偷了我們的東西!趕緊束手……束手就寢!”
聽對方誤把“就擒”念成“就寢”, 若非危機關頭, 徐赫幾欲憋不住笑。
畢竟,他曾經在“就寢”前,將他的阮阮“束手”過, 且不止一回。
沒想到,此舉竟由異族人一言蔽之, 這詞有點意思啊……
斂定心神,他假裝震怒,兩耳則靜聽周遭環境。
——附近暫時沒其他人靠近。
想來對方自恃武功高強,對付他和兩個女流之輩綽綽有餘,才敢於帶上兩條“探花狼”,先行試探。
他劍眉一揚:“哪來的小賊?竟汙蔑在下盜竊!人證物證何在?”
阮時意自是看得出, 他東拉西扯, 借周旋之機, 尋找有利位置。
她假意驚慌失措, 匆忙將沉碧拽出院落,又對上前阻撓的執事一頓喝斥。
“放肆!若然郡主和齊王殿下知曉你們對客人粗野至斯,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她看似年輕柔弱,實則眉宇間不怒自威,風華氣度令人羞慚。
且因聽聞夏纖絡與堂弟結伴,她順口提到“齊王”,讓對方怔忪須臾。
——齊王登門首輔府向阮姑娘提親之事,人儘皆知。
誰也拿捏不準,尊貴的親王對這位美貌少女會否還存有異念。
仆役們奉命哄騙這對小情侶至此,首要目的是盯著“徐待詔”,但不知尊者究竟意欲何為。
執事不敢得罪阮時意,任由她拉著丫鬟下台階,凜然從三名雁族人跟前走過。
雁族人顯然搞不清狀況。
他們受命抓捕探花狼認出的男子,見院中人似怕惹麻煩似的沒為難兩名弱女子,當下專注抽出棍棒,攔截目標人物。
眼看妻子脫離包圍,雙方撕破臉,徐赫懶得演戲,探臂抓起一名小廝,丟向雁族當先衝來的那人,並趁勢搶了執事手中木棒。
兩撥人時刻防備他突襲,卻沒料到他招式如此奇特,叫嚷之下,齊齊湧上。
徐赫瞧出兩方人舍棄刀和劍,想必一心活捉,不敢殺他。
至於活捉後要做什麼,對應姚廷玉談及“雁族女王追捕服食冰蓮者吸血”的傳聞,他心中駭然。
萬幸,阮時意的秘密尚不為人知。
難不成……姚廷玉為求活命,隻供出他一人?
電光石火間,徐赫來不及多思考,手執木棍擊向另一名仆役,高聲呼喊:“大毛二毛!給我上!”
大毛二毛聞聲,身體緊繃,背毛豎起,呲牙咆哮,飛撲去咬灰色袍裳的仆從。
本就寥寥無幾的仆從大驚失色,東竄西避,令三名雁族人瞠目。
他們大概做夢也沒想到,片刻前和雙犬裝不認識的徐赫,竟是它們的馴養者!
當仆役如臨大敵,以棍子敲打雙犬,三人皆惶恐萬分,急忙製止:“探花狼!不能傷!”
有了雙犬加入,原本勢單力薄的徐赫反倒占了上風。
他於混亂中接二連三打倒“郡主府下人”,隨即與大毛二毛全力對抗雁族高手。
一瘦削男子轉頭望向藏身於樹叢後的阮時意和沉碧,眸底閃過狠戾之色。
徐赫覺察其步伐挪動,當機立斷發令:“二毛!護著她們!”
二毛從聽見他呼喊名字時已全身等待指令,眼見他左手揮向大門之外,立馬會意,弓身一蹦,身體如猛狼直撲那人,張口咬向其頸脖!
那人側身而避,卻遭徐赫當頭一棒,登時頭破血流。
二毛一個騰躍落在門邊,回身對那人發出威脅嘶吼。
徐赫正欲出掌給那人一記,忽覺力不從心,心下暗呼不妙。
必定是……閒坐廳內時,他和阮時意的茶水摻有少量蒙汗藥!
萬一他扛不住,任人宰割,他那嬌美動人的妻……豈不陷入巨大危機?
不及細究,他狠招連發,大聲道:“阮阮!帶上二毛先撤!”
阮時意不明所以,微略遲疑,凝步不前。
徐赫催促:“彆管我!快跑!先活命!”
阮時意分明見他占據上風,猜出形勢將變,又恐自己淪為他的負擔,一咬牙:“二毛!來!”
倘若她真是小姑娘,斷然舍不得丟下心愛的“未婚夫”撒腿就跑。
可她不是。
她肩上扛了整個徐家。
眼下,女兒、女婿、外孫女、阿六不知所蹤,她不能放過任何活命的機會,不能放過任何追查真相的機遇。
夫妻間遙相一瞥,並無片言隻語。
哪怕目光相觸僅有極短瞬間,心底湧起的千言萬語,已融彙其中。
無須叮嚀,無須規勸,無須話彆,徐赫以穩若泰山之勢堵住大門,以防凶徒追擊;阮時意即刻轉身,提裙抬腿,領著一人一犬,往山間小道奔去。
山林寂寂一如來時。
鵝黃色野花點綴於青黃青林木下,暗香浮動,沁人心脾。
本是山野美景,阮時意已無半點閒心多看一眼,在二毛自告奮勇的帶路下,拉上沉碧發足狂奔。
跑了一盞茶時分,她隱約理解,何以徐赫勒令她先撤。
茶水有問題!他與人劇鬥,自知未必能久撐,才執意讓她另尋生路!
悲意充斥心頭,腳下逐漸乏力。
返回助他,大抵連一臂之力也提供不了;選擇往前走,可山路迢迢,她又能走多遠?
沉碧意識到她狀態不對勁:“姑娘,讓小的背您,可好?”
“不……”阮時意細想上山時的路況,“沉碧,方才那些人……借郡主之名,來謀害我和先生!更在飲食中下毒!我、我怕是……熬不了太久。”
沉碧張惶之下,將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頭,撐起她大半重量。
“沉碧定會想法子,帶您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