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姿前傾,雙臂展開,如青鳥般穿林,抵達該處時,背上登時出了一身冷汗。
山壁邊上,不知何時多了十餘名蒙麵人,正手持利刃,將四名學員團團圍住
哪來的匪徒靜影當機立斷,摸出一把銀針,素手一抖,銀光閃爍如滿天花雨,直往那夥人灑去。
這一下來得猝不及防,眾人發現時已晚,縱然靈活閃避,仍有五人被射中要穴,癱軟在地。
她乘亂闖入人圈,連拉帶拽,強行把孩子們拖離兵刃覆蓋的範圍。
“你們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挾持我內衛府學員”
她厲聲嗬斥,並拿起懸掛於脖子的哨子,連吹三下,以示突發狀況。
對方倒下數人,陣腳微亂。
靜影料想這夥人應是誤入陣地,與學員撞了個正著,躊躇如何不動聲色滅口。
她暗自慶幸來的及時,不致釀成大禍。
位於數十丈外的一名同僚聞哨子聲飛奔而至,蒙麵那夥人見有幫手,似在糾結該進攻或撤離。
確認來路無敵人,她低聲吩咐同僚“帶孩子們速回符教頭處,暫停野練”
這幫孩子尚不可上陣殺敵,在身邊反倒成顧慮。
見眼前這身量纖細的黛衣女子居然孤身留下,蒙麵人退意驟減,互使眼色,揮刀圍上,意欲拿下她作要挾。
靜影問不出來曆,未知幕後主使,不好貿然下殺手,隻能以拍暈、點穴、撂下敵方武器的方式,迫使他們束手就擒。
數招一過,蒙麵人方知這年輕女子非但輕功出眾、暗器精準,手上硬功夫也超群絕倫,彆說逮住,閃避遲些也隻怕會命喪在她刀下。
為首者立時叫道“扯呼”
靜影卻聽出不遠處有大批人馬急趕而近,敵我難辨,決意緝拿匪首。
那人雖試圖撤退,卻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主兒。
其彎刀以精鋼鍛造,鋒利得出奇。
靜影佩刀與之相交,當即卷了邊兒。
五招剛過,勝負未分,另有七八人狂奔至此。
他們腳力甚佳,急奔中氣息沉且穩,當中三人形容落魄憔悴,衣裳破舊襤褸,顯然和蒙麵人為一夥。
“還磨蹭既是朝廷鷹犬,殺了便是”一名須眉俱白的老者奪過隨行者的長劍,挺劍疾刺向靜影。
靜影大致猜出,兩撥人約定在這一帶彙合,蒙麵人似乎是來接應的,不慎露了行蹤,才被迫開戰。
這老者招招穩健,氣勢剛猛,明顯是位武林高手。
靜影猛然記起,她和祝內衛之所以在刺探任務中失手,源於江湖幫派與地下城的人勾連,暗裡偷襲。
而去年鏟除地下城餘孽時,朝廷曾動用精銳,幾經周折,逮捕了數名要犯。
瞧這幾人武功高強,行跡可疑她推斷與逃獄、劫獄之事相關,更不敢怠慢。
單挑十多名身懷絕技的男子,靜影左支右絀,獨力難撐。
正自苦思該往哪方脫身,前方另有人聲漸近。
眼看這幫人不敢戀戰,撇下她離開,她心知是朝廷的追兵到了,乾脆以快刀纏住那老者,拖延時間。
尾隨而來者有兩隊人馬,當先者為大理寺卿及夫人藍曦芸,印證了靜影的猜想。
隨即策馬追來的則是洪軒和徐晟,及手下一隊內廷衛的手足。
“你怎麼在這兒”
徐晟乍見靜影,顧不上彆的,瞬即從馬背上飛身躍起,拔刀揮向那老者。
“今兒野練”
靜影隻需說半句,徐晟已然明悉“我帶人去攔截你小心點”
他的職責是協助追擊逃犯,她的任務為保護學員,兩者皆不容有失。
未料敵方見老者落單,有三人竄回圍攻徐晟和靜影。
“這兒交給我你們速去追截,莫傷了孩子”靜影袍袖一揚,指向西南方。
洪軒與劉寺卿對望一眼,已有計較,各自領人往南包抄。
老者和那三人應是武功較高者,唯恐同夥無人相護,連下狠招攻向徐晟,意圖先傷他,再聯手解決靜影。
幸而徐晟與靜影過去一年來常互相喂招,頗有默契,攻守間渾然一體。
當靜影以暴烈之勢削去兩名夾擊者的刀劍,老者大喝一聲,身法疾如閃電,手腕一翻,長劍直搗她心窩
靜影靈活之極,一個閃身,避其銳氣,於千鈞一發間回刀環絞,硬生生劈斷對方的劍
老者自詡在武林中立足數十載,被她這二十出頭的女娃子占儘上風,登時惱羞成怒。
趁她忙著抵擋餘人,他以斷劍擲向徐晟,又猛力揮掌拍向她背心。
徐晟見狀大驚,鋼刀旋挑劍柄,企圖為靜影擋這一擊。
老者反應神速,以一招“蟹鉗手”牢牢抓住他的刀背,右掌不依不饒直拍靜影。
“嘭”一聲悶響,正正擊中挪步擋於妻子身前的徐晟
靜影回身欲救不及,索性反手以掌心覆在徐晟背上。
老者本欲抽手,奈何手掌竟粘附在徐晟心口,無法抽離,瞬時臉色大變。
“你你竟習得這邪門功夫”
靜影神色凝重,一手隔著徐晟的身軀與老者對抗,一手舞刀,奮力傷餘下三人的臂膀。
老者麵如死灰,整個人晃了晃,驚得同夥手足無措。
徐晟隻覺老者掌中傳來源源不斷的內力,受內息流轉周身,令他頭暈眼花,張口欲吐。
目睹對方不停發抖,摔倒在地,他深感強大熱流衝進他的四肢百骸,猶似烈火焚燒,撞得他人快炸開。
周遭的春林無休止旋轉。
他兩眼發黑,手腳疲軟,跌進一溫軟懷抱中,知覺漸失。
九
午時過後,洪軒、劉寺卿等人已將逃犯及餘黨全數拿下。
靜影再三核實內衛府的學員們未曾受傷,心下稍安。
謝絕眾人護送回首輔府,她執意將徐晟背至內衛府的居所。
一則怕驚擾首輔夫婦,二則某些事,人越少知道,越好。
如她所料,被關押者從兩處牢獄逃跑,因而出動了內廷司和大理寺。
徐晟為護她,不惜以血肉之軀拚死相抵;而她在電光石火間,終於使出隱藏多年“歸宗引”。
此法是她程家門的不傳之秘,能將他人真氣存於丹田氣海中。
但因不同門派的內力差異甚大,如吸入後無法被運用,極容易遭反噬。
修此功者,需由一親近之人在旁助力,尤其需平衡陰陽,方可免入岔道。
靜影於危急關頭,未及細想,硬是將老者的渾厚內力吸進徐晟體內。
此舉護住了徐晟的心脈,但也為他招致前所未有的衝擊。
她必須尋一處安靜無人擾的地方,助他一點點將老者的修為,融為他的可用之力。
眾目睽睽下扛了個大男人回住處,她難免心虛耳熱,隻得自我安慰,反正滿京城的人皆知他們為夫妻,有什麼乾不出來
鎖上院門,關閉房門,她紅著臉扒了徐晟那身內衛服,儘褪中衣中褲,便於適時散熱。
成夫妻後,他周身的每分每寸,她早看慣索遍。
更甚者,嘗過。
然則時隔多日,她仍不淡定。
他黝膚泛紅,氣息因內力衝擊而微促。
靜影不忍多看,雙指運勁,從頭頂至足底,牽引其淩亂無序的內息,如此周轉六個小周天,才勉強將洶湧熱力壓下。
確定他脈象平穩,她出門打來一盆水,給他上上下下擦了個遍,好幫助他降溫。
忙活半天,她秀額盈汗,倦極欲睡,草草洗了把臉。
餓得發昏,又無力做飯,她隨意含了顆糖,卸下外衫,鑽入房中唯一的床榻,朝內而眠。
閉上雙眼,腦海中閃過無數零碎片段。
如他在內衛府受訓時的執拗,初出任務時的冒失,後來她為阮時意之仆,他常變著花樣給她買零食。
地下城內,她受人蠱惑,是他奮不顧身與祖父親來相救,據說還驚動了鎮國大將軍、藍家府兵,由此掀開地下城一案。
細細回想,即便她提出婚後一年和離,他對她的體貼未有絲毫改變。
看來,不論她是哪個靜影,他都放心上了。
念及此處,她謹慎轉回他的方向。
他呼吸沉穩,容色已無異常,想必由她再引轉十天半月,即可將內力留為己用。
窗外天色已黑,恍惚間,她仿佛聽見阮時意不久前說的一番話。
起初,我們想著,讓你和祝內衛湊對,兩雙得益。是晟兒不顧全家反對,跪在長輩前懇求,承認真心愛慕你,希望由他守著你。他受保護寵溺長大,一心想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如若你不棄,請給他多一點時間和機會證明。
那時的靜影未曾答話。
這一刻,在沒人窺見床榻之上,她眼波柔柔,微微頷首。
半夜醒時,徐晟從微弱孤燈下驚覺自己身在陌生地方,且隻穿了條褻褲
身側還有一張秀淨的臉蛋,雪頰染霞,麗目緊閉,睫毛濃密。
他肯定又做夢了
隻有在夢裡,他方有機緣與他的妻同床共枕。
勉力回憶睡前細節,他依稀記得,他在與人爭鬥,還挨了一掌
為理清這一幕是否為夢境,他使勁掐了掐胳膊。
可無緣無故,他的力氣比以前大多了,掐得一陣疼痛。
沒忍住,“嗚”地哼出聲來。
“彆吵”靜影猶自閉目,語氣幽幽的,“我替你運功融合內力,費了小半天,困死了。”
“哦。”
“那老頭兒的真氣,被我轉移至你體內,需加以修煉,才能化為己用。此乃我程家獨門心法,容我睡醒再授予你,從今往後的半月,我自會助你還有,下回,不許沒事亂替我擋。”
她麗睫輕揚,似嗔非嗔。
打量他茫然無措的樣子,勾了勾唇,又合上雙眸。
徐晟捕捉不到絲毫驅逐意味,心神蕩漾,慢吞吞躺好,假裝入睡。
許久,耳畔如蘭氣息越發均勻,他沒能忍住,大手輕微挪移,覆在她的手背上。
她沒動,好像真睡了
徐晟如撿了天大的便宜,樂得渾身顫栗。
豈料下一個瞬間,她驀然睜目,譴責般覷他一眼。
“快睡”
徐晟覺察她溫熱小手乖乖由他握住,滿足合眼,眉宇間顯出三分孩子氣。
夜靜無聲,唯呼吸交纏,心跳怦然。
徐晟暗忖她縱容自己未著袍裳躺臥在側,肌膚相貼,大有接納之意又始終覺得太不真實。
他轉臉近距離端量她,眸光在她雪膚上巡遊,繼而落向光澤閃動的柔韌青絲,後被她頰邊側骨的緋色所惑。
他得親一口,一定要親一口,被打死也親
於是,他伸長頸脖,扭著頭,嘟著嘴,湊過去
偏偏離她差了半寸。
靜影被他屢屢逼近的熾烈之氣鬨得發癢,再次睜開眼,慍道“你又想乾嘛”
徐晟趕忙收回撅起的嘴,小聲囁嚅“沒”
換來靜影一記飛刀眼。
他暗恨自己有賊心沒賊膽,嘀咕道“我是想趁你睡著,偷親一下唉,你你你睡吧我不敢了”
靜影似是被他氣笑,瞋視他片晌,突如其來一手揪住他前襟。
徐晟正想說“彆打臉”,不料下一刻,久違的溫柔綿軟貼上了他的唇。
慵懶熱息隨她的小舌撬齒而來,幾欲吸走他的魂。
摩挲糾纏須臾,她鬆開他,重新平躺閉眼,丟下一句“不許再鬨”
“”
徐晟傻了眼。
他這次絕對在做夢
可口中澀味,被她舌尖上的桂花飴子味洗得一乾二淨,縈繞的全是甜絲絲的滋味。
這味覺也太過逼真了吧
他仿似聽見心裡啾啾啾冒出各色花兒,朵朵明豔豔,能綻放出一片春天。
咬唇憋笑,他斜眼偷睨他的妻,出人意料地覺察她的唇角同樣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哼親了他,竟偷著樂
徐晟深深吸了口氣,壯著膽子摟她入懷,讓她的臉靠在他起伏的胸膛。
停頓半晌,沒被拒絕,他心滿意足地把唇抵於她額角,悉心嗬護涓滴美好。
**苦短,但他相信,未來將有漫長的甜蜜時光。
春風透入紗帳,吹軟了懷中人。
她雖默然未語,最終輕輕探臂繞向他,安心與之緊密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