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姬雍每次求婚都太會挑時候了——第一次是在沈鹿溪馬甲剛掉,正是驚慌失措的時候,第二次是在她被軟禁,還沒搞清楚接下來狀況的時候。
所以沈鹿溪又呆了呆,結巴了下:“可是,可是沈家如今一家才被關押,聖上怎麼會允許殿下娶我?”
姬雍眨了下烏亮的眼睛:“這是我操心的事,你不必多慮。”
沈鹿溪本來都做好砍頭流放的準備了,又被姬雍這神來之筆般的求婚攪和成一團漿糊,她稀裡糊塗地道:“可是我爹...”
姬雍自然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飛快打斷她的話:“你爹那裡我去說。”
沈鹿溪撓了撓頭,有些茫然道:“那我...”
她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突然又被姬雍再次打斷了,他彎下腰,飛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算了,你還是彆說話了。”
上回求婚沈鹿溪毫不猶豫地拒絕,實在給姬雍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陰影,見她麵露茫然猶豫,他原本滿懷期待的一顆心難免忐忑起來,忍不住抬了抬下巴,用倨傲來掩飾心裡的不安:“我不會強人所難,我想娶你,是真心求娶,也並非是用這樁案子來脅迫你同意,所以...我給你幾日時間考慮。”
他仿佛又覺得自己說的話太軟和,用力抿了下唇,頗為霸道地道:“不過時間不會太久,無論如何,你最後都會是我的人。”
沈鹿溪又張了下嘴巴,還沒來得及說話,姬雍仿佛怕她先開口拒絕一般,轉身飛掠出去了。
——隻要他跑得夠快,拒絕就追不上他!
沈鹿溪:“...”能不能等她把話說完!!
姬雍的臉就跟六月的天氣似的,沒個定數,沈鹿溪給他這一陣一陣搞得一臉懵逼。
她坐在原處發了會呆,心裡才泛起絲絲甜意來。
姬雍向她求婚啦!
雖然他選的時機莫名其妙,求婚詞說的一塌糊塗,而且不等她回答就轉頭跑了——但他還是向她求婚啦!
還是認認真真地要娶她為正妻,不是隨隨便便的姬妾側妃,他那鄭重的態度,仿佛在許下什麼誓約一般。
沈鹿溪把臉塞到被子裡,快樂地打起滾來。
......
忙活起自己的婚事來,姬雍那叫一個雷厲風行,才飛掠出了沈鹿溪的院子,就直奔沈白的住處去了。
沈白這些日子過的頗為頹喪,人渾似蒼老了十歲,甚至想著自己主動求死,隻求保住膝下幾個女兒性命,也讓沈家的根脈不至於斷了。
所以他見姬雍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以為死期將至,一臉憔悴地哀求:“臣犯下欺君大嘴,自知罪無可赦,隻是阿茸她們到底無辜,還望殿下看在她們有功的份上,放她們一條生路。”
姬雍對著沈白就沒那麼好的臉色了,尤其是想到沈白要給沈鹿溪找男妾的事兒,他臉色越發不好看,簡單把如今局勢交代清楚,又淡道:“你犯的確實是滔天大罪,不過你也該慶幸,你養了個好女兒,隻要你同意我和阿茸的婚事,至於之前的事,我自會幫你處理妥當。”
其實他本來沒打算這般倉促就求親的,隻恨老三那邊惹事,他為了保全她和沈家,不得不把求親的事兒提前,鬨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果然,沈白聽完之後也是一臉呆滯,仿佛姬雍臉上突然開出了一朵喇叭花。
姬雍對他完全不似對沈鹿溪的耐心,直接問道:“你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沈白能意下如何?
一邊是沈家傾覆,最好的結果也是抄家入獄,一邊是嫁給姬雍,成為太子妃甚至未來的皇後,隻要腦子正常的人都會做這個選擇題。
至於沈白一直擔心的繼承問題,他也很快有了決斷——按照慣例,皇後母族會榮封承恩一爵,也就是說,隻要姬雍日後登基,沈鹿溪隨之登上後位,他就會被封為一等承恩公,雖說這個爵位並非世襲,但那畢竟是國公之位,想他老子打拚一輩子都沒掙上一個公爵呢!
至於其他的好處更是數不勝數,沈家會一躍成為勳貴,躋身一流世家之列,如今沈二娘瞧著也是乾才,雖說女子襲爵為官的少,但曾經也不是沒有先例,日後隻要他悉心培養沈二娘,再為她正經選夫招贅,哪怕沒了這區區子爵爵位,沈家也不愁不興旺!
沈白之前百般不情願姬雍和自己閨女好,但如今遭逢大難,看的倒比以前更開了,他很快反應過來,叩拜道:“臣但憑殿下做主。”
姬雍慢悠悠地問:“聽說你在蜀中為阿茸招了個名喚徐圓月的家人?”
沈白額上冷汗一下子冒出來,又暗自納悶,姬雍為何隻問徐圓月,不問另一位姓段的?難道他沒查出來?
他琢磨歸琢磨,卻不敢有分毫耽擱,忙叩首:“臣萬死。”他又急忙解釋:“臣當時是有些不當的想頭,不過想著阿茸尚且年幼,所以臣著意阻攔,並未讓阿茸和那人過多接觸。”
姬雍抬了抬眼皮:“趁早把人打發了。”
......
朝明帝還在和馮太後商議姬雍的婚事——就連姬昭為了親弟的婚事,也特地趕回來勸說朝明帝,現在矛盾點完全被轉移了,已經從一開始的該如何處置沈家,變成了現在的該不該讓姬雍娶沈鹿溪為正妃。
朝明帝一臉頭疼地和他老娘解釋:“...並非兒臣棒打鴛鴦,隻是六郎年紀輕輕的可知道個什麼?他本就沒有舅家支持,兒子本來想給他娶一得力妻子,日後娘家也靠得住,省的日後淨是扯後腿的。”
姬雍之前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他才一意逼著姬雍儘早留下太孫,以免有什麼不測,但如今姬雍身上的毒已經清乾淨了,身子也大安,他就有意為姬雍擇一高門貴女為妻,日後總有個助力,這也是他對兒子的補償心理。
馮太後這把年紀了思路清楚得很,半點沒給朝明帝繞進去,她冷笑了聲:“蘇家當年厲不厲害?你靠著了嗎?老三娶的吳家女也是高門顯貴,她可給老三有什麼助力?男子漢大丈夫,立世本就該靠自己,哪有靠嶽家裙帶的?我問問你,你父皇在世的時候,也沒見他靠著我爹我爹,不是照樣打下了萬裡江山?老六這些年既無母族也無嶽家,難道他太子之位坐的就不穩了嗎?”
她略喘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你啊,就是太看重門第了,你當年娶蘇家女,也是為了穩固朝堂,但後來不還是鬨到夫妻反目,一場傷心的地步?娶妻娶賢,首先該看的是人品性情,最重要的是,毛雀珍愛那沈家姑娘,難道你忍心令他夙願落空,一輩子傷心?”
姬昭知道沈鹿溪是女子的事兒,初時也震驚了下,但想到六郎和沈鹿溪的相處模式,心下也釋然了,溫聲輕歎:“有些話我做兒臣的不當說,但夫妻若是不睦...”他摩挲了一下輪椅扶手:“對兒女也並非好事。”
朝明帝想到自己和蘇皇後那剪不斷理還亂殺不得放不下的夫妻情分,又看了眼雙腿儘廢的姬昭,難免心頭發堵:“大郎彆這麼說。”
其實他之前對姬雍苛待,一是為了打磨姬雍性子,二也有些蘇皇後的緣故在裡頭。
馮太後見朝明帝神色似有鬆動,緊跟著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覺著沈家那孩子不好,我卻是見過毛雀和她相處的,說句實在的,毛雀那性子,誰勸也不好使,獨那孩子說話,他還肯聽幾分,那孩子性情也好,該賠笑臉的時候賠笑臉,該堅持原則的時候也堅持,你若是娶個性子嬌脾氣大的高門女子,未必能放下身段,你一直憂心毛雀會專橫獨斷不聽勸諫嗎?有這麼個能勸住他的枕邊人,豈不是解決了你的難題?“
馮太後這話正中朝明帝心坎,儘管他知道姬雍天賦勝於姬昭,但在他心裡,姬昭才一直是他心中的明君人選——畢竟姬雍那脾氣簡直人憎狗嫌,一直是他心頭一根刺,他聞言心頭大動了下,垂頭沉思不語。
又過了半晌,他才抬起頭,遲疑道:“母後容朕再想想。”他又轉向姬昭:“大郎也先回去吧。”
朝明帝也並不是磨嘰之人,權衡幾日後,終於下了決斷——沈家的子爵爵位自然是不能再留了,至於日後的承恩公一爵,那得等姬雍登基之後再說,他褫了沈白爵位和官位作為懲罰,但也擔心太子嶽父是個白身不好看,後麵又補給了沈白一個從三品的閒差。
至於沈二娘,華將軍和蜀中的幾位將領還有姬雍都對他的才乾頗為讚歎,朝明帝琢磨一時,按照她擊殺烏丸的功勳,破例讓她以女子之身在蜀邊任了百戶一職,日後發展如何,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沈鹿溪了,要是尋常女子,讓兩個皇子這般相爭,朝明帝早就賜下鴆酒一壺,但姬雍護她護的要命,朝明帝又虧錢姬雍良多,咬牙掙紮幾日,終於下旨賜婚,允了她太子妃之位。
不過他這些決斷頗為重大,還得和內閣商討,沒那麼快就能頒發,旨意也暫時密不宣發。
倒是姬雍沒個幾日就過來了,朝明帝見到他也沒什麼好氣:“你來找我乾什麼?你不是主意大得很,就連婚事都能自己做主了!我還當你用不著我這個父皇了。”
姬雍對馮太後和自己的大哥很放心,今兒個來卻是為了另一樁事兒的。
他抬了抬手,內侍很快押著幾個形容潦草,臉頰青紫的女官來到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