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肚子的女人，臉色慘白的被男人橫抱在懷裡跑了進來，旁邊還有個刻薄的大娘在那使勁哭。
一邊讓宋知婉她們搶救，一邊哭著罵：“彆人生孩子都沒事，怎麼就你蔣小妹生孩子這麼難，都要吃晚飯了，還要搞這麼一出，要是我孫子有什麼事情，我饒不了你！"
"媽，你就彆說了，小妹都這樣了，你還念叨這些乾啥。"並不高大的男人，抱著蔣小妹十分的辛苦，臉上滿是不耐煩。
刻薄大娘卻是氣急敗壞，“難道我說的是假話？你看咱們村裡的人生孩子，哪有像她這樣的，你掙錢容易麼，就得讓她這麼花？倒是金貴死她了！"
她一方麵心疼孩子出事情，一方麵心疼即將要花出去的錢。
男人看著蔣小妹，也是有些埋怨，"你也是的，好端端的乾嘛站不穩，還摔一跤。"
在醫院走廊裡，吵吵嚷嚷的。
宋知婉快步上前，看到蔣小妹的布褲，都已經顯出了暗色的痕跡來，眉頭緊皺，厲聲道：“這裡是醫院，你們給我安靜，要說話都給我滾出去！"
產婦都這個樣子了，竟然還在這裡心疼錢的事情，埋怨這個埋怨那個的。
宋知婉作為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對這兩個人的臉色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她扶住蔣小妹，低聲詢問："怎麼樣？"
“疼……”看到宋知婉的那一刻，蔣小妹鼻子一酸，眼淚就開始往下掉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心裡覺得特彆的委屈和難受。
婆婆和丈夫的話，她不是沒聽到。
心寒也就在這一刻了。
而那邊見宋知婉說話這麼不好聽，蔣小妹婆婆叉著腰就要罵人，"你——"
“你什麼你，去窗口趕緊繳費去！”李秀梅一把拉過了大娘，語氣非常不善。
真是活久見。
同樣都是女人，蔣小妹經曆過的，難道她沒有經曆過麼，在這種時候還在這裡計較這些計較那些，簡直就是混球。
李秀梅的心情也十分不悅。
她都打算換衣服下班了！
難道這一
趟聯誼會去不成了麼！
她隻能祈禱蔣小妹生的快一點，不然自己的一切準備，都將泡湯。
蔣小妹婆婆憋著一口氣，往繳費口走路的時候，還朝著她兒子道："大力你都聽到了吧，這什麼廠子啊，還說是廠辦醫院呢，不繳費都不給生孩子，我說就是來騙錢的，我看你媳婦也是故意的，摔一跤就是故意想到醫院裡來生，享享福！”
李梅秀狠狠的瞪了兩人背影一眼。
氣死了！
一邊告訴自己，不跟傻逼生氣，一邊往宋知婉那邊跑過去，去拿了推車來，攙扶著蔣小妹上了推床。
蔣小妹還在哭。
抽泣著。
宋知婉其實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可作為醫生，卻也知道產婦這個時候，最需要外麵的支持和鼓勵，讓她情緒穩定下來才是真的，不然不助於生產。
宋知婉俯身，朝著蔣小妹道：“如今你先把力氣放在生孩子上麵，我知道你現在委屈，但現在更重要的事情，是順利的把孩子生下來，至於外人說什麼，都比不上你的命重要，除非你想要帶著肚子裡的孩子一起死，不然就聽我說的做。"
蔣小妹死死的抓住了宋知婉的手，額頭上滿是汗，“宋醫生……我，我的孩子……"
“如果你放心我，一切都聽我說的做。”宋知婉推著推車，一邊回答她的話，“孩子會平安，你也會平安，前提是你現在必須保持冷靜，你已經生過一次了，第二次也不會有問題的，對麼？"
摔倒的時候，蔣小妹十分的害怕，肚子疼得厲害，婆婆卻偏偏還要她在家裡生，可她根本生不出來，那時候她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大喊著自己要去醫院。
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
如果在家裡生孩子，她一定會死的。
帶著孩子一起死。
蔣小妹不想死，她不想為了生個孩子，葬送自己的生命。
蔣小妹吃力的朝著宋知婉深吸口氣，回道：“我……我信！”
如果連醫生都不能信的話，蔣小妹不知道該相信誰。
將人推進了生產室後，李梅秀開始準備生產工具。
而宋知婉摸了摸對方的肚子，有些隱隱的猜測，
但她不動聲色，拉過李梅秀到了角落裡，給她寫了一張藥方。
“按照這以上的六味藥，用一鬥二升水煮取而三升半。”
李梅秀第一次接生，手心都是汗，完全六神無主，看著這藥方還有些愣神，隨即才回過神來，“宋醫生，我們能……能行麼？”
“能！”宋知婉十分堅定的回了一個字。
大概是有個主心骨在，李梅秀瞬間安心了下來，她猛點了點頭。
“你趕快去。”
宋知婉不方便說蔣小妹的情況，李梅秀並不比蔣小妹好多少，要是說得嚴重一些，就怕李梅秀會害怕緊張。
反正她需要的是一個助手。
宋知婉回了手術台，脫下蔣小妹的褲子，看了看宮口情況，已經進入到了第二階段。
不過。
和她猜的一樣。
蔣小妹自己也有感覺，其實她現在這個時候，應該是能生了，但是她在家裡其實嘗試過，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她隱約感覺到，二胎沒有第一胎的情況簡單。
宋知婉看她臉色的樣子，就知道已經沒多少力氣了。
塞了兩顆皂莢子到她嘴裡。
一邊和蔣小妹說話，"保存力氣，沒有問題的，聽著我的聲音，按照我說的話，慢慢來，可以做到麼？”
蔣小妹點頭。
原先的緊張和害怕，甚至疼痛，都在宋知婉的話語下，漸漸的平緩了起來。
李梅秀端著藥湯回來。
宋知婉囑咐，“分五次送服。”
李梅秀趕緊點頭。
她進來後都不太敢看，生產的位置。
不過她怎麼瞧見，先是手足出來的？
李梅秀有些納悶。
她沒有接觸過婦產科，自己也沒生過，並不知道孩子哪樣出來是對的。
宋知婉抿唇：“針灸包。”
李梅秀趕緊遞了過去。
打開針灸包，宋知婉從中挑選了一根，刺向了嬰兒的手足，刺入一二分左右。
手足立馬縮了回去。
她又刺了蔣小妹的至陰穴。
過了會兒。
r />宋知婉摸著蔣小妹的肚子，問她有沒有力氣了。
蔣小妹身上額頭都是汗，但她還是咬著牙點頭。
“不要太用力，我們慢慢來，一步一步的來，深呼吸，聽我的話，吸氣，呼氣……”宋知婉一步一步的引導蔣小妹。
蔣小妹到底是生過孩子的人，比起頭胎的困難，要好上不少，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解決了胎位回正的問題。
喝了治難產的藥，接下來便是進入生產階段了。
這個過程並不漫長。
等產婦鎮定下來後，後續做什麼，就要簡單輕鬆不少，等到孩子順利出生，也就花了不過半小時。
李梅秀第一次經曆這種情況，激動的叫了起來，"出生了出生了，是個閨女！"
她還挺高興的。
第一次見證生命，肯定感受不同。
不過在聽到這話的時候，蔣小妹的臉色卻不是很好看。
瞧見蔣小妹的樣子，宋知婉麵不改色，拍了孩子的屁股，小孩立馬哭的響亮了起來，隨後她手上的動作不停，讓李梅秀看著她是怎麼處理的。
孩子出生，需要看臍帶情況，防止被繞頸，剛出生的孩子，將孩子轉向一側，和兩肩保持一條線上，她低聲道。
“孩子五官上的分泌物，也需要清理，還要檢查呼吸道，如果呼吸道有的話，你也得負責吸出。”
李梅秀：“！！！”吸？怎麼吸啊！
宋知婉清潔完之後，孩子始終放在蔣小妹的腹部上，看著發著青，帶著胎脂和血液的孩子，宋知婉的唇角也露出了一絲笑意。
她解決了臍帶問題後，包好孩子抱到了蔣小妹的麵前。
“孩子挺像你，她如果知道，媽媽曾經為她拚過命，為了保住她，做的這麼多事情，她應該會很高興有你這樣的媽媽。”
看著眼前剛出生的孩子，其實並不好看。
可蔣小妹同她母女連心，又聽到宋知婉說的這些，母愛自然也泛濫了起來。
她低聲道：“她不怪我就好。”
宋知婉要把孩子抱走了，又和蔣小妹說了一句。
“女孩挺好，這年頭婦女能頂半邊天，我們女同誌，照樣也能和
男同誌做的一樣，甚至做的更好
“當然，人生是自己選擇的，好與不好，隻在你一念之間。”
說完，交代了李梅秀做善後工作，就把孩子抱了出去。
外頭兩人一直在等待。
一看人抱著孩子出來了，大娘激動的跑上前，不過在知道孩子性彆後，臉色頓變，尖聲道。
“又是個賠錢貨，真不知道娶這個媳婦乾什麼用的，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
旁邊的丈夫，也有著明顯的失望。
可他要麵子，看自己母親都不願意去抱孩子，不由道："媽，這也是你的孫女，你不抱誰抱。"
“真晦氣，這孩子一出生就是賠錢貨，還非要到醫院來，可不就是死花錢麼！”她越想越氣，十分用力的抱過了孩子。
宋知婉看這兩人的態度反應，麵色冷了幾分。
“孩子的性彆，是由男性決定的，跟女同誌無關。”
事實上，她不該說這些話。
但實在是見不得兩人這麼說。
那男人一聽是自己決定的，臉色瞬間鐵青，“你在說什麼！”
怎麼可能是他決定的。
一定是蔣小妹的原因，要不然怎麼會生不出兒子。
見說是自己兒子的問題，大娘也激動了起來，“你彆瞎說，我知道你是幫著蔣小妹的，她也是酒水廠的人，你們肯定是亂說，跟我兒子一點關係都沒有！"
“兒子，我就說你媳婦應該教訓教訓，要不然的話，她還不翻了天去了。”
宋知婉淡淡道：“酒水廠是大廠，若是發生虐待孩子，或是產婦的情況，組織上都會重視起來，婦聯如今建立，還開了第一次的婦女大會，保障的便是婦女的權益。”
說完。
她看向男人，“你母親不懂這個道理，我想你一定會懂吧，婦聯如今剛成立，對這種事情想必是很熱心腸的。”
這番話。
自然是嚇唬到了男人。
他還得上班，現在什麼東西不查，要是真的等到調查員，或者婦聯找上門來的話，他工作都得丟。
男人慌了幾分，趕緊道：“宋醫生，我們家可不會有虐待的情況，我們都
是正兒八經的工人，哪能做這種事情啊。”
他娘還想要說上幾句。
就被男人拉了一下。
宋知婉也不去和他們多說什麼了。
這一回接生，還算是順利，不過到底是七點多了。
七點鐘就開始的聯誼會，她們注定是要遲到了。
齊穎回到醫院的時候，知道來了產婦，不由看向了宋知婉和李梅秀，"你們晚上不是參加聯誼會麼？”
“有病人，我怎麼去。”宋知婉瞥了一眼齊穎，她本來就不是很想去。
齊穎其實也是要參加的。
可她並不想去，要不是齊科長逼著，她早就拒絕了。
齊穎眼珠子一轉，“你們去吧，我替你們看著。”
這樣不就正好能不去了麼。
李梅秀一聽這話，原本還沮喪著的臉，瞬間開了花，"真的麼，齊醫生你願意幫我看著？"
雖然現在已經順利生產，但是宋知婉可以不在，作為護士的她，卻是不能不在的。
齊穎點頭。
“你們不就到九點麼，等到時候你再過來就成了。”
能幫她看兩個小時，李梅秀已經很感激了。
倒是宋知婉其實打算著，趁著這一回就不去了，所以朝著李梅秀道："你去吧，這裡有我。"
她本來就不重要。
又不是真打算去參加聯誼會找對象。
主要還是被李秘書求的沒辦法了，才答應的。
要是能有病人的情況下，不去也能省了一樁事。
等到蔣小妹沒有什麼突發情況，她也就能回家去了。
不過宋知婉沒想到。
李秘書竟然親自上門來了。
看到宋知婉還在醫院裡，這才鬆了口氣，"宋醫生，我還以為你忘了晚上的活動。"
人都直接來了，宋知婉不去也得去了。
宋知婉本還想要推脫一下的，“李秘書，我這裡臨時來了個產婦。”
“生了麼？”
宋知婉點頭。
李秘書
笑了笑，“那就成了，你跟著我先去，過個場你再回來就是了。”
主要是配合宣傳科，拍幾張照片。
當然最最重要的，還是因為那些男同誌，看宋知婉沒來，明顯興致不高。
宋知婉有些無奈。
她也隻能過去一趟了。
李梅秀身上一股血腥味，她換了衣服後，還覺得自己身上味道重。
朝著宋知婉小聲道：“會不會被聞到啊。”
宋知婉倒是沒什麼感覺，她自己都隨便穿了件衣服，沒有絲毫打扮的意思。
不過就算是宋知婉認為的隨便穿，事實上也是十分的有格調的。
等到了聯誼會的時候。
裡麵的人，倒是出乎宋知婉意料之外的多。
這個場地還是特意空置出來的，上方的燈光照射下，男男女女不是站著，便是坐著一塊聊天，中央是舞池，流轉間更顯得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