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
李凝蹲在草叢裡解手。
李澈站在不遠處替她望風。
這是兩兄妹來到隋朝的第一天,在這之前,李凝是個獨得專寵的貴妃,李澈是個年輕貌美的侯爺,更早之前,李凝是個歌女,李澈是個琴師。
李老爹是個元京城裡的雜技人,打了半輩子光棍,兩兄妹是他從同一條河邊撿來的,撿到李澈的時候是春天,河水清澈,就起名李澈,撿到李凝的時候是三年後的冬天,河水上凍,總不能叫李凍,於是李老爹花了半輩子的文化素養,給女兒起了個名字叫李凝。
兩兄妹年紀相差三歲,長相卻如同日月相輝映,好看得讓人無法懷疑血緣關係。
李澈十歲,李凝七歲的那年,李老爹路邊賣藝被縱馬的貴人撞死了,李澈就帶著妹妹賣藝為生,他精通各種音律,學倒是沒能正經學上幾天,但就仿佛天生的一樣,李凝則是歌喉動人,兄妹兩人都在坊市裡謀生,辛苦的日子沒過幾年,天子微服行街,循著琴聲樂曲而來,一眼就見到了高台上唱歌的李凝。
對李凝而言,那是個普通的黃昏。
有個普普通通的年輕貴人問她要不要跟他走。
她那時候總想吃一份對麵酒樓裡的香雞,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隨後就是天子獨寵,羨煞六宮,連帶著李澈也被封了永安侯位,成為元京新貴。
但好景不長。
第二年李凝難產死了。
李澈當時嘔了一口血,同年跟著染了風寒去了。
下葬那天,半個元京的姑娘哭著來為他送行。
時人哀曰:李妃傾城去,李郎不複歸。
不複歸的李郎在河邊醒了。
邊上睡著他難產死去甚至沒來得及見最後一麵的妹妹。
十三四歲,小荷才露尖尖角,正是待字閨中年紀,元京城裡稍有餘錢的人家都不會讓女兒這麼早出嫁,可他的妹妹已經死在了產床上。
李澈抱著李凝哭了一場,才發覺有什麼不對勁。
天光大亮,正是清晨,河水冰涼,他身上穿著麵君時才套著的全副公侯行頭,妹妹身上則是皇後才有資格穿的鳳服。
他記得,妹妹死後,天子不顧皇後在世,嫡子三個,一意孤行立了剛出生的小皇子為儲君,隻為讓妹妹以皇後之禮下葬。
生前獨寵,死後哀榮。
李澈歎了一口氣。
李凝醒來的時候就沒李澈想得那麼多,她嘔了一下,吐出一顆圓溜溜鴿子蛋大小的含珠,隨即咳得驚天動地,淚花飛濺。
咳完見著李澈還挺高興,“哥,我都好久沒看到你了!”
然後左右看看,沒找到自己那比皇後寢殿還奢華三分的殿宇,倒發覺身在野外,四下無人煙。
李澈解釋了一下目前的情況,又說了他的推測。
他起初確實以為這裡是地下陰間,但在附近走了一圈才發現這裡是山上,天上有飛鳥,地上有野草,完完全全就是個荒郊野外。
世上玄奇之事多如牛毛,他平常跟那些貴人們也沒什麼好聊的,就愛窩在府邸裡看些誌怪話本,故而接受能力極強。
李凝的接受能力比他還強。
對一個豆蔻未開的小姑娘而言,再寵再愛,也不過是讓她住得好了一點,吃得多了一點,比起自由自在的市井生活,整天悶在宮裡的日子才是噩夢。
尤其天子天賦異稟又活爛。
她看天子就跟看個定期來打她的人沒什麼區彆。
李澈一個字都沒跟李凝提小皇子,李凝也就以為自己難產之後,小皇子也跟著死了。
說實話,能從宮裡出來,她還挺開心的,她差點以為要一輩子待在皇宮裡麵了。
李澈把身上的佩飾連帶著李凝的釵環首飾都取了下來,將帶有太過明顯紋飾的全都扔了,最後留下的隻剩一套白玉環佩和兩個花型釵環,還有一串東珠手鏈,身上的衣裳自然是不能要了,好在死人下葬,不管外麵穿得有多漂亮,內裡的斂衣也是輕薄柔軟而無明顯特征的。
至少如果不是穿在李澈身上,以他一年前的眼界,隻會以為是身普普通通的衣裳。
就是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