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覺得自己的嗓子乾得很厲害。
過了好半晌,他才乾巴巴地說道:“乾坤無極,風雷受命,應吾敕令。”
李凝有點不敢念了。
李澈卻猛然驚醒過來,大聲道:“念!怎麼不念?”
李凝深吸了一口氣,學著李澈先前的樣子雙手結印,開口念道:“乾坤無極,風雷受命,應吾……”
李澈剛想說天雷訣要從頭念起,但李凝敕令二字還未說出口,又是一道天雷劈在院中,照亮了兩張美得驚人的蒼白臉龐。
雷光隱沒,雷聲方才入耳,李凝仍有些不敢相信,她抬起頭望向天空中的雷雲,又看了看院中似笑似哭的李澈。
李凝遲疑著說道:“我怎麼會是禹師呢?禹師不都是男子?”
李澈隻覺得雨打在臉上打得生疼,心中情緒萬千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啞聲說道:“是啊,就是因為這個,誰也不會想到你竟然是禹師,倘若一早就知道,也不會,也不會……”
即便已經離開了那個世界,他也還是覺得意難平。
大夏雖有禹師二十,但其中引天雷能次次成功的禹師不到一掌之數,多數還是馭獸厲害,禹師之中雖無明確分類,但擅雷法的禹師確實地位更高。
倘若一早知道,自家妹妹就算比不得長驍侯,也不至於豆蔻未開之年便去做了什麼天子寵妃,小小年紀死在產床上。
李澈意難平,李凝倒是沒什麼感覺的。
無父無母,兄妹二人相依為命,想要吃飽穿暖尚且艱難,不出去賣藝就斷了生計,她連字都認不全,更沒人教過她婦人之道,喜怒哀樂出自本心,更不覺得自己進過宮就比旁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就算在皇宮裡待得並不開心,她也還是會偶爾想起皇宮裡的軟糕點心。
老爹說過,想得少的人活得長,雖然她活得並不長,但現在這個情況,也算又活了一回。
李澈也不是存心要在開心的時候煞風景,不多時就緩過來了,雖然對自己依舊沒什麼用這一點有點遺憾,但他還是打心底裡開心,又道:“看樣子剛才劈死那個人的雷也是你放的,你說,你會不會也像長驍侯那樣,根本不用念訣就能引天雷?”
提起死人,李凝有些驚恐,她從小連隻雞都沒殺過,聞言連忙搖搖頭,說道:“可我當時也沒有那個念頭,隻是,隻是……”
她看了一眼李澈,小聲地說道:“隻是很害怕你躲不開,特彆害怕。”
李澈思忖道:“阿凝,你以前有過這麼害怕的時候嗎?”
李凝搖頭,過了一會兒又點點頭,看著她忽然沉默下來的樣子,李澈忽然想起那一天,老爹的屍體被人抬回來的時候,外麵下了很大的雨,雷霆在元京城上方交織成雷雲,轟隆隆響了十幾日。
那時他悲傷過度,過了小半年才聽人提起,說那天是長驍侯生辰,故引雷雨而賀。
他站在院中抬起眼望著夜空中的雷雲,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李澈便不再說話,伸出雙臂把李凝抱進懷裡,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語帶笑意道:“好了,不提過去的事了,現在我妹妹是禹師,不管走到哪裡,誰都欺負不了我們,等把頭疼的事情解決了,我們就離開這裡,走遍天下!”
李凝起初乖乖地聽著,聽到最後忽然怔愣了一下,說道:“不去慈航靜齋了嗎?”
李澈奇怪地說道:“你已經是禹師了,為什麼還要去那裡?你今日沒見那些人的態度嗎?當著師姑娘的麵都那般肆無忌憚讓人報閨名,可見慈航靜齋的名聲並不像這和尚廟裡說得那麼好,去了也是白白壞你名聲。”
李凝看了他一眼,小聲地說道:“我以為你喜歡師姐姐的。”
李澈沒弄清楚這裡麵的邏輯鏈。
但他還是認認真真地說道:“先不說我不喜歡她,就算我真的喜歡她,也不會拿你的名聲去討人家歡心,慈航靜齋或許不像我懷疑的那麼差,但我們何必冒這個險呢?”
李凝又問了一遍:“你真的不喜歡師姐姐?”
李澈隻好又回答了一遍,“我真的不喜歡師姑娘。”
李凝安心了。
其實知道自己是個禹師之後,她立刻就不想去慈航靜齋了,如果沒得選,她就算是累死了也要學武,但現在有得選了,何必要和自己過不去呢?
聽說習武之人一天練武八個時辰。
李澈回房之後,李凝又悄悄地溜了出來,走得稍遠了一些,在南角一處空禪房前不遠處停下,她這會兒已經忘了手印是怎麼結的了,於是隻好小聲地對著夜空背天雷訣。
她有點害怕那兩道雷是巧合,這會兒暴雨驟停,霽月當空,禹師不是祈雨人,引天雷基本上都是晴天霹靂,這才能試出真假。
李凝才剛開口念了一句,忽然發覺自己想不起來下麵的了。
夜空也並沒有什麼變化。
這倒是不能怪她,天雷訣的發音和大夏流通上千年的語言並不相同,是一種更為古老的語言,相傳禹祖當年留下真言八百,白日飛升而去,天雷訣是八百真言中比較複雜的那一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