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想了想,對她說道:“當年宋金之戰,戰力敵強我弱,宋兵的人數卻還比金兵少上半數,多虧江湖勢力相助,其中金風細雨樓出力最多,蘇樓主沉屙在身仍然親身赴戰,令人欽佩,你又被他結拜兄弟救了一命,我剛好把那顆禦賜的鎮毒丹轉贈給蘇樓主。”
李凝想到金風細雨樓的氣氛,小聲地說道:“我看天底下的人都對你有很多誤會。”
李澈認真地說道:“有你這句話,哥哥不懼千夫所指。”
李凝噗地一聲笑了,隻覺很是肉麻。
金風細雨樓很快就到了。
車駕不曾在天泉山前停留,直入玉塔,李澈下車時,玉塔前早有金風細雨樓的高層前來迎接。
李凝一眼就看到了白愁飛溫柔王小石三人,不由得垂下眸子,落後一步跟在李澈身後。
她不大想和他們說話。
李澈進天泉山時就命人通報過來意,故而這一次李凝得到的完全不是和溫柔同來時的不善眼光,眾人臉上都是一副壓抑著的興奮神色。
王小石正高興著,溫柔卻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地說道:“我看到我二叔了。”
王小石一驚,順著溫柔的視線看去,見是一個年輕又斯文的青年,不顯山不露水地跟在李澈的身後。
溫柔傾心白愁飛,雖然被李澈的長相驚了一驚,但醒神得極快,隨即就見到了溫文,她幾乎是立刻就害怕起來,怕溫文是來帶她回去的。
但溫文並沒有把視線落在她身上。
說話間楊無邪已經引著李澈進了玉塔,李澈和蘇夢枕沒什麼交情,楊無邪也一心隻記掛著那顆鎮毒丹,說話不多,唯有白愁飛言笑晏晏,一直在和李澈說話。
李凝又一次看到了蘇夢枕。
他的毒看上去又深了一些,麵上浮現出了病態的紅暈,卻令他看上去氣色好了一些。
得知李澈的來意,和眾人麵上的喜色不同,蘇夢枕顯得有些冷淡了,他淡淡地說道:“三司使的好意,蘇夢枕心領即可,但救人的是我三弟,不是我。”
楊無邪連忙道:“公子!”
李澈看了一眼王小石,笑道:“王少俠怎麼說?”
王小石沒想到這裡頭還有他的事呢,急得話都說不出來,連連點頭。
蘇夢枕卻道:“三弟,我知你不是這樣的人,我蘇夢枕何德何能,要兄弟為我背上挾恩圖報之名。”
李澈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蘇樓主不想與我這樣的人多言,也不想王少俠因此落下與奸臣相交的惡名,可實在有些傷人顏麵。”
蘇夢枕輕聲說道:“家國若不在,談何忠與奸,三司使的功過,但凡活著的宋人都沒資格評判,隻是我平生不受人恩惠,若要我為了一條腿低頭,我寧肯它不曾生過。”
李澈從來不明白江湖人的想法,還待再勸,忽然就聽李凝說道:“人生在世,哪有不受過恩惠的?”
蘇夢枕的視線落在了李凝身上。
李凝一點都不怕他,說道:“人要生下來,先受母親懷胎十月的生恩,人要活下來,再受養恩,樓主一身武功總不是白來的,又有一份師恩,人好好的活在太平世道裡,還要受一份國恩,怎麼能說沒受過恩惠?”
蘇夢枕忍不住笑了。
然而他一笑就會咳,咳得仿佛要連五臟六腑都一起咳出來,就像一個千瘡百孔的孔洞被風灌進來的聲響。
李凝聽得有些難受,嗓子裡怪癢的,她從來沒見過病得這麼嚴重的人。
蘇夢枕咳完,就像是把大半力氣都一起咳走了,麵上的紅暈也散了些許,王小石再也忍不住,在床前撲通一聲跪下,說道:“大哥,我不怕什麼惡名,我也不在乎彆人對我的看法,今日救大哥的機會就在眼前,若要我白白放過,大哥是想讓我愧疚一生嗎?”
蘇夢枕用瘦骨嶙峋的手輕輕地拍了一下王小石的肩膀,他抬起眼,看向李澈,說道:“今日是我蘇夢枕承情,日後必報,與我兄弟無關。”
李澈點點頭,把手中的錦盒遞給楊無邪。
李凝拉了拉李澈的衣袖,小聲地說道:“好倔的一個人。”
好倔的一個人瞥了她一眼。
李凝立刻想起來這些江湖人的耳力是很好的,想到自己背後說人小話還被聽了個正著,不由得紅了臉,躲到李澈的身後去。
李澈嘴角一揚,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頭,權當懲戒。
公子淺笑,美人薄羞。
滿室生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