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貫被砸得很懵。
在他看來, 替太子保媒是件極好的差事, 尤其他和蔡京之間的合作關係瀕臨破裂,借著這個機會和李澈搭上線更是一件好事, 至於什麼李澈的妹妹, 在他看來不過是個添頭。
大宋自有國情, 趙氏有祖宗家法,對外戚管製極嚴,有“外戚不掌文資,從武不掌兵權”的說法, 僅限皇後外族, 仁宗時龐太師權傾朝野,女兒和仁宗也算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卻也隻是貴妃。
就算太子沒娶正妻, 李澈的妹妹也做不得太子妃,至多是良娣,也就是大夏所稱的側妃, 否則就是拿李澈的前程開玩笑。
太子的承諾在童貫看來確實很重了,要知道太子妃娘家不顯,兩位良娣卻都是高門貴女, 一位是國公嫡孫女, 一位是太子太傅之女,一個身家貴重,一個青梅竹馬, 太子承諾給一個良娣之位,就必須要從這兩位良娣中挑一個犧牲,這等薄情寡義的事自然沒法立刻就辦,而等李凝有孕至少一年,這一年中貶謫一個良娣,再以生育有功的說法讓李凝上位,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事實上如果不是李澈這次大勝而歸,這等好事還輪不到他,要知道三品的太子良娣之下六位四品良媛,蔡京之女占了三個呢。
童貫也送了個女兒進去,來之前還有些酸,畢竟李澈的妹妹是個習武的粗陋女子,成日裡和一幫江湖人混在一起,更跑去戰場上拋頭露麵,在官宦人家看來早就折了身價,但誰讓李澈有本事呢?饒是太子也得折節下交。
然而太子覺得是折節下交,李澈並不覺得。
他砸了童貫猶不解氣,抄起手邊的茶盞砸上童貫麵門,隨即上前一腳把人踹倒在地,童貫就算不中用,也是武官出身,起初怕得罪李澈還在避讓,等意識到李澈完全沒有留手,是真的想打死他,他也忍不住反抗了起來。
樞密使與三司使菜雞互啄的事情第二天就傳到了朝堂。
彼時童貫鼻梁被砸斷,肋骨折了兩根,李澈力氣比不過童貫,但善於使用工具,所以傷得輕些,隻是扯動了先前被刺殺時胳膊上的傷口,看著比較慘烈。
童貫帶傷被抬上紫宸殿,控訴李澈恃功行凶,蔡京和童貫不對付有一陣子了,聽聞此事,也一早吩咐蔡黨中人彈劾此事,務必要讓官家惡了李澈。
趙佶有點頭疼,他問童貫事情原委,童貫答得含含糊糊,隻說替太子提親時說錯了話,李澈勃然變色,之後就對他大打出手。
話裡話外無非是說李澈看不上太子良媛之位,想讓妹妹做太子良娣。
換了其他任何一個皇帝都要大怒,但趙佶腦回路畢竟不同,反而對太子趙桓不滿地說道:“李卿是個重情的人,好不容易找回妹妹,正是如珠如寶的時候,一個良媛位分就想把人娶了去,你是看不起李卿,還是看不起朕?”
趙桓喏喏應是。
趙佶又溫聲安撫了童貫,將最得用的禦醫派給他,又賞賜了一些東西,把人打發走了。
童貫心都涼了,知道趙佶的心已經偏到後腰窩了,也不敢再糾纏,忙下去了。
趙佶微帶幾分得色,對趙桓說道:“為人君者當雨露均沾,這話說的不是後宮,而是朝堂,就算新臣子再如何得用,也不能寒了老臣的心。”
趙桓輕咳一聲,仍舊應是,複又說道:“那兒臣明日打發了文良娣,親自上門,以良娣之禮聘李家娘子?”
文良娣就是那位太子太傅之女,是趙桓的心頭愛,和他生了三子一女,能想到打發愛妾而不是身份更貴的良娣,趙佶對此感到萬分欣慰。
趙佶含笑點了點頭。
天家父子的對話在半夜裡由宮中的小黃門悄悄傳了出去,傳進李澈的耳朵裡。
李澈的心比童貫還涼。
良娣還是良媛在他這裡沒有半分區彆,就算是太子妃也一樣,十年官途到如今,他本以為足夠保護阿凝平安喜樂,然而上位者一句話,仍舊把他和阿凝打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李澈對著書房裡的一盞孤燈坐了一夜。
隔日太子上門的時候,本該在府裡養傷的李澈並不在家,問了管家,說是一早去了金風細雨樓。
趙佶親筆的“金風細雨”禦匾已經掛在天泉山巍峨的樓門前,李澈來時,蘇夢枕的精神已經好了很多,李澈對這個不大敏感,他隻覺得每一次見到蘇夢枕,他都很有精神。
李澈過來的本意不是為了見蘇夢枕,而是想和李凝商議,他沒法就此辭官不再摻和官場,他得罪的人太多,想殺他的人太多,一旦放開權柄,等於把脖子送到刀鋒底下,但他更不可能把李凝嫁給太子,為今之計,隻有在他的人手裡挑一個合適的人選和李凝定下婚約,至於太子,即便李澈已經在心裡把他千刀萬剮了無數次,但此時最不能出事的就是太子。
回程路上,李澈和蘇夢枕的關係也比從前親近了許多,故而他也沒瞞著蘇夢枕,甚至還有些想讓他也一起勸勸李凝的意思。
然而李凝根本不需要李澈操心,李澈隻是給她講明了原委和他目前的顧慮,李凝就沒什麼猶豫地同意了。
李澈有些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