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凝將袖中的刀取出,臉上帶著些許迷茫之意。
西門吹雪也看了看那把紅袖刀,他說道:“刀劍之道並不相通,劍為正道,刀為霸道,但無論是什麼兵刃,被打造出來就是為了殺人,就像人練武隻能是為了殺人,其他諸如強身健體自保其身之類,都不算真正的武道。”
李凝想起自己第一次殺人時的情景,那時她手裡無刀,但雷霆落下就是一條性命,她是為了李澈,也可算是自保。
倘若這並不能算是真正的武道,那什麼才算是武道?
西門吹雪並不能理解李凝的迷茫,畢竟自他七歲習劍之初,他就已經明白什麼是殺人,什麼是武道,習武即是他一步一步向著心中的道走去的過程,從未有過一刻偏移。
他想了想,說道:“你為何殺人?”
李凝想了想,她其實很少殺人,上一個還是去年的繡花大盜,那時她想的也不是殺人,隻是要把繡花大盜逼退,不想他就那麼死了。
更久遠一些,她殺人大多時候都是為了自保,有時見到該殺之人,諸如殺人劫財的匪盜,掠賣婦孺的人販,殺人盈野的惡徒,她也會毫不猶豫出手,對她來說,那是行俠。
但西門吹雪說,那叫殺人。
撕開行俠的外衣,以往已經習慣的事情立刻變了個樣子。
李凝忽然明白了。
西門吹雪笑了,說道:“如果我不死,再過一年,你可做我的對手。”
李凝搖搖頭,說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和葉孤城的武功誰更高,但我總覺得你們會是很好的朋友,何況隻是比試劍法,怎麼會死?”
西門吹雪的神情略微有些變化,但他還是笑了,說道:“你既然已經明白什麼是道,就該知道,像我這樣的劍客,輸就是死,我和葉孤城之間,注定隻能活一個。”
武道是殺人,切磋武道就是生死相搏,不到最後,又怎麼能分出勝負?
所以想來一觀決戰的江湖人才會那麼多。
兩個驚世的劍客,兩把同樣鋒利的劍,注定隻能有一個活著離開。
李凝驟然聽聞真相,一時有些怔愣起來,她看了看西門吹雪,說道:“那為什麼還要決戰?”
西門吹雪這一次沒有回答她。
按理李凝已經從西門吹雪這裡得到了關於道的回答,也分明參透了瓶頸,她應該是很高興的,然而隻要知道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這樣兩位劍客的決戰是生死之戰,她的心情就很難愉快得起來。
反倒十分沉重。
西門吹雪倒是看得很開,如果他看不開,根本就不會提出這樣的決戰。
朝聞道,夕死可矣。
他相信葉孤城一定也是和他一樣的人,不然他不會孤身而來,赴一場生死劍約。
距離八月十五的決戰還剩下十來天的時候,皇宮裡傳出消息,天子不僅提前將太和殿騰挪出來以供兩位劍客決戰,還允準了江湖人進宮觀戰,隻是要限定人數。
江湖事江湖了,天子命陸小鳳進宮,給了他六條緞帶,讓他交給有資格的江湖人,決戰當夜持此緞帶方能進宮,其他人擅闖禁宮殺無赦。
緞帶是波斯進貢的,料子特殊,市麵上極難仿造。
消息在陸小鳳離宮之後就傳遍了京城。
整個京城的江湖人全都在找陸小鳳,幾乎要把京城的地皮翻過來挖幾丈。
陸小鳳卻在李府裡安心地喝著茶。
任誰都不會想到他一個江湖人會在朝廷官員的府邸裡賴著不走的。
但他也不是沒給報酬,市麵上被開價到萬兩黃金的緞帶被陸小鳳輕飄飄地係在了李府的椅子扶手上。
如果陸小鳳肯把緞帶拿出去賣,那他立刻就會成為全京城最有錢的江湖人。
在李府安安生生待了九天之後,陸小鳳出去了一趟,然後非常得意地回來了,說他已托了信任的朋友把緞帶交到每一個他選定的人手裡。
李凝看了他半晌,有些猶豫地問道:“五條都給出去了嗎?”
陸小鳳得意地點頭。
李凝不解地說道:“那你不去看決戰了嗎?”
陸小鳳得意的笑容瞬間僵硬了起來。
聰明人總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次,而他糊塗的這一次很可能導致他看不到自己兩個朋友的最後決戰。
他忘記給自己留一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