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空的心裡有一種強烈的直覺,警方的狙|擊|手八成是開偏了。
除了警方以外,三年前這個時間點,還有誰有這麼好的槍法?
但是對方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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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花商場的頂樓,年輕的男人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收起了自己的槍。
他順手捏起放在護欄上的罐裝咖啡,咖啡的瓶子被陽光曬了好久,溫熱起來。
他打開蓋子一口喝完,狹長的眼睛眯起,眉頭緊皺,不太滿意的舔了舔唇,慢慢地呢喃著一個字眼,仿佛在思索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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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海空掙紮了好久,終於突破某名為鬆田的封鎖,從米花醫院裡掙脫出來。他可不想人生中的最後三天都在醫院裡度過。
是的,最後三天。
按照係統的說法,他還能在這個劇情節點再待三天,三天之後,他就會回到原本的時間點,麵對那間充滿毒氣的浴室。
他已經慢慢說服自己從憤懣的情緒裡走出來了,隻是現在死了而已。雖然到最後被揭穿的可能性依舊很大,但還是有活下去的一線希望的。
人總是要朝前看,說不出真的死了以後,還有下輩子什麼的。畢竟都已經有了係統這種高科技。
說起來,這種感覺還蠻奇妙的,全世界隻有你一個人知道,三天之後,你將死去。
所有你未來熟識的人,在此刻都與你是初次相見。
你在和他們做最後的告彆,他們卻隻會覺得你好奇怪。
“新海,你這樣穿不覺得冷嗎?”鬆田小心翼翼的問出聲。
他們現在準備一起去吃完飯。
炸彈案的收尾工作由負責文書工作的警員負責,其實根本就不需要他們去寫。
這個時候他才知道當初被那個村上欺騙的有多離譜。
夜間的風確實有些涼,但也沒有到讓他瑟瑟發抖的程度。
鬆田那家夥自從他出院以後,就一直用一種夾雜著感激、憐憫、歉疚、疑惑的奇怪眼神盯著他。
他之前那種萬念俱灰的表現其實並不全是因為他第一次看見人死在自己麵前,而更多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結果鬆田完全誤會了,還以為因為他自己的過失,導致新海空出現了巨大的心理陰影,現在恨不得把新海空拴在他麵前,仔仔細細地看著。
新海空有些許無奈。他裹緊了衣服,搖了搖頭。
“鬆田,我可以叫你鬆田嗎?”老是叫前輩也太難受了。
“可以。”
這家夥現在因為歉疚之心,對新海空幾乎是有求必應。趁著這個機會,不讓對方做點什麼,那他就不是新海空了。
“鬆田。”
“乾嘛?”雖然依舊很不耐煩,但是你可以清楚的聽到暗含其中的耐心。
“有很多人叫我,新海。”小心的設下一個圈套。
“嗯?”
看,上鉤了。
“但是我沒有真正的朋友。我也很羨慕朋友之間那種親密的綽號。”
“嗯——?”鬆田拉長了音,有些疑惑的挑眉。
“所以鬆田以後可以叫我,新海醬嗎?”
新海空歪著頭,看向鬆田。
鬆田的表情僵了一瞬間。
“喂!肉不肉麻啊,那不是女孩子才叫的嗎?”
“可以嗎?”反正也沒有幾天了。
青年的聲音不自覺的拉長,帶著點撒嬌的感覺。鬆田有點頭大,還是點了點頭。
“隨便。真是受不了你。”
“那我們今天晚上,還去吃那天中午的蓋澆飯吧!”青年的聲音又恢複了朝氣。
鬆田落後半步,稍微安心了一點。
之前那家夥睜開眼睛的時候,整個人死氣沉沉,就好像那種明知道自己沒幾天好活的絕症患者似的。
年紀輕輕,一副老態像什麼樣子。
夜空中,一輪彎彎的月亮被雲彩遮住半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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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的人生還剩下最後三天,你會做什麼?
新海空告彆鬆田,回到家之後,想了很久,想不出自己該做一些什麼。
思緒雜亂的漂浮著,在異時空,給他一種似夢般完全不真實的感覺。
他或許該拜訪一下,那些還沒有遇見的朋友,又或許該去看看那些還沒有出現的風景。
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實在躺不住,一闔上眼睛,腦子裡就開始胡思亂想,根本睡不著。
於是就又爬起來,找了一套休閒服穿在身上。總感覺如果隻剩下三天的話,應該少睡一點,多看一點。
他走在午夜空曠的街道上,四周隻有昏黃的路燈照明。路兩側的樹木在昏暗的燈光下斑駁難辨,他長長的影子在灰色的人行道上飄然而過。
他在空無一人的東京塔上看到日出,在人潮洶湧的帝丹中學門口見到了乖乖背著書包的中學生偵探,在路過美術館時走進去看了一場竹園先生的畫展,在還沒有被波洛取代的蛋糕店裡吃了一次黑森林蛋糕,在杯戶公園撿了鮮紅的楓葉,做了一個書簽。
最後一天的下午,他被目暮警部的電話叫道了警視廳。
“新海警官,恭喜你,從今天開始,你就正式晉升為警部了,你長達九個月的實習期也正式結束,之後就要回警校學習了吧。”
目暮看著麵前青年憔悴的神色,有幾分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第一次實習,就留下了這麼大的心理陰影。之後,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再上一線。
“新海空,你這次立下了很大的功勞,警視廳還決定針對這次的事件褒獎你!”
“我知道的,目暮警部。那我先走了——”新海空抱著一個紙箱子,那裡麵裝著他九個月實習期裡所有的文件。
“欸,你等等,鬆田之前說要送你!”目暮攔住了他。
“鬆田?”
“嗯,那家夥調回到爆|炸|物|處|理|班了,那個犯人死掉了,其實也算是給鬆田報仇了。他的摯友之前就是......”
目暮警部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新海空還是領會到了。
按照日本現行的法律程序,想要走完死刑不知道要等待多少年,還有可能變成二十年□□。
現在那個犯人直接死了,反倒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了。
“我已經找人通知他了,他估計馬上就到——”
目暮警官話音未落,鬆田陣平就出現在搜查課的門口。
或許是大仇得報,他現在身上不再有那種壓抑的情緒,反而變得溫和了許多。過去像一把出鞘的利劍,現在鋒利的棱角全部藏在了劍鞘裡。
他今天竟然出奇的沒帶墨鏡,烏黑的眼睛默默注視著新海空。
“要我幫你抱著嗎?”
“不用了,不算太沉,裡麵估計就沒幾個文件,隻是箱子很大而已。”
青年個子不高,整個人埋在巨大的箱子後麵,看著有些滑稽。
“這難道不是因為你在實習期間沒有好好工作嗎?”鬆田笑了一下,“還沒有恭喜你,現在是警部了啊,和我平起平坐了。”
何止啊,之後還會是警視呢,是你的上司哦。
新海空默默在心裡吐槽。
可惜沒機會升到警視正,被那個上司給誆騙了。
“欸?你不做車回去嗎?一直往前走乾什麼?”
鬆田迷惑的看著一個勁兒往前走的新海空,忍不住問出聲。
“今天不想坐車,鬆田,陪我走回去吧。”
青年沒有回頭,繼續按照原來的步伐朝前走。
陽光從正前方灑下來,弄得鬆田有點睜不開眼睛。
“有車不坐是什麼毛病......”鬆田低聲吐槽了一句,跟上了新海空的步伐。
“一直都沒和你說,那天的事情,謝謝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犧牲了。”
新海空扭過頭看向鬆田,這家夥腦袋埋得低低的,倒是可以看見他通紅的耳朵尖。三年前的鬆田真傲嬌,不知道後來怎麼變成那樣的。
“你之前問我,為什麼調到搜查課,為什麼要在警局待到那麼晚,為什麼不願意巡邏,其實是因為,我想要抓住這個犯人。我的好朋友,萩原研二,就是因為這個犯人引爆炸彈才會犧牲的。”
“鬆田......”
“不用安慰我,人總要向前看,我會帶著他那一份夢想繼續朝前走的。”鬆田抬起頭,難得爽朗的笑著。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的屍體——”新海空慢下來,落後鬆田半步,看著他的背影慢吞吞的說。
“喂!新海空!你什麼意思啊!”
“警察這個職業,似乎總是免不了犧牲......”
“如果連你自己都不珍惜你的生命,彆指望著我去幫你收屍!”
他是珍惜的,他再珍惜不過了。但是很多時候,命運的裹挾使人身不由己。
“我知道了。我隻是在說如果而已。”
“隻是回警校而已,至於弄得像是再也不聯係了似的嗎?”鬆田又一次搭上了新海空的肩膀,“你這家夥,要是敢給我擅自斷聯係,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知道了知道了。對了,這個送給你。”新海空把昨天做的楓葉書簽送給了鬆田。算作回禮好了。
“什麼啊?楓葉?你什麼時候這麼詩情畫意了......”
“鬆田。”
“乾嘛啊!”
“再見。”
青年眉眼彎彎,特彆正式的和他說了一聲再見。弄得鬆田怪不好意思的,也不好糊弄。
“不要我送了嗎?”
“嗯,剩下的路就該自己走了。”
“好吧”,鬆田不太自然地撓了撓頭。
“再見。”
在新海空的注視下,這家夥勉強憋出來了一句“新海醬”。
再見了。
【該劇情節點正式結束,正在接入正式時間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