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這種程度,已經仁至義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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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車窗左下角終於出現一個白點時,新海空興奮地站直了身體。
另一輛列車從百米之外就開始減速,車頭慢慢的靠近新海空所乘坐的這一輛列車。
列車在行進過程中,車門會自動上鎖,想要突破程序打開車門,著實廢了他們一番功夫。
新海空提前讓所有人往後退,讓出一個完全空曠的空間,以免距離車門過近的人因為氣壓被推出去。
車門已經打開,他左手牢牢抓著走道上的欄杆,右手伸出去感受了一下外麵的風速。
三十五公裡每小時的時速不算快,所以氣壓差也不太明顯,隻要不是沒站穩的情況,基本不會出事。
新海空回過頭,車廂裡的人要麼一臉猶疑的看著窗外,要麼恐慌的縮在角落,要麼期待的看著站在人群正前方的新海空,根本沒有人願意第一個跳。
黑發青年看到眼前這一幕,著實沒有憋住笑意。
這一點倒是他失算了。
原本以為大家會搶著跳出去,畢竟時間就是生命,晚一分也就多一份風險。
難道他要第一個跳過去打個樣嗎?
對麵列車的車門緩緩打開,門後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叔,深棕色頭發,一身警服,身材壯碩,一臉毫不講究的胡子,平平無奇的五官,身上還背著一個黑色的工具箱。
他應該就是那個從名古屋站上車的,愛知縣警署的拆彈警察。
看上去有點年紀,或許拆彈技術不錯?
“我要直接跳過來嗎?”
大叔拉扯著嗓子朝新海空喊道。
正愁沒人敢跳。
新海空維持住擔憂的表情,跟著喊道:
“快跳!時間不多了。”
說罷還往後退了幾步,留開充足空間,並且伸出手去接對方。
“我來了!”
伴隨著一聲大喊,大叔以一種和外表完全不同的乾脆利落的姿態,從兩個列車對著打開的門之間跳了過來,甚至完全沒有用到新海空的手。
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就是在操場健身時做的一個簡單的跨步。
看上去順利極了。
他這成功的一跳,顯然讓在新海空身後旁觀的眾人感到了一絲鼓舞。
車廂內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和剛剛不同。
開始有人試圖往前擠,抓住先跳的機會。
炸彈的倒計時就像是追趕在所有人身後,高高舉起鐮刀的死神。
時間所剩無幾,先跳還是後跳,差彆很大。
“炸彈在七號車廂左邊第十三排座椅下麵,具體情況你都知道吧。”
那個大叔剛一落地,新海空就主動伸手抓住對方。
“還剩下不到十分鐘,能拆嗎?”
黑發青年皺著眉,白皙的臉籠上一層淺憂,琥珀色的眼睛深深的望過來。
“我儘量。”
“如果拆不掉的話,就馬上回來。”
一臉胡子的大叔點了點頭,轉過身朝著七號車廂的方向跑。
新海空看向對麵的列車。
打開的車門後麵已經聚集了幾個警察,正在整理專業的安全設備。
那些人似乎準備了很多根可以伸縮的安全帶,鉤住了那邊對麵沒開的車門的把手以後,把另一端拋到這邊。
之前一直跟著他的乘警此時倒是頗為勇敢,第一個走上前,係上了安全帶。
新海空也沒說什麼,看著對方跳到了對麵的列車後,直接跪倒在地上,整個人癱軟下來,被一旁的警察拖走。
有了乘警打頭,年輕力壯的、年富力強的一個接著一個爭先恐後的走上前,跳到了對麵,也漸漸開始有膽子大的女孩子開始往對麵跳。
甚至有膽子大的壯漢直接一手抱著孩子跳了過去。
倒是解決了新海空最開始的糾結。
車廂裡的人一個個減少,新海空依舊站在駕駛室與一號車廂相連的走道裡。
他明麵上的身份讓他不方便參與先跳後跳的競爭。所幸時間還算充裕。
願意站起來主動往自己身上捆綁安全繩的人漸漸變少。
等到隨後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跳過去之後,新海空走上前。
他環顧整個車廂,還剩下的一對老夫婦,一個畏畏縮縮的中年婦女和一個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這兩個好像也是夫妻,此時正互相指責到底為什麼要跑出去旅遊。
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沒有看到之前坐在他旁邊的那個金發青年。
去拆彈的那位大叔也一直沒有回來。
未知的局麵讓他隱隱有種失去掌控的擔憂。
“新海警官!快點過來!”對麵的警察開始喊他。
新海空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還剩下最後三分鐘。
他最後看了一眼車廂裡完全沒有膽量往那邊跳的人,將剩下的幾個繩索留給了車上的人。
新海空扶著車門的欄杆,正準備借著氣壓差所產生的細微推力往對麵跳時,對麵的列車忽然加速!
一瞬間產生的壓力讓他整個人往車外一撲,在下落的過程中,新海空下意識仰起頭,驚疑地目光看著陡然加快的列車和早已遠去的車門,左手一滑,沒抓住欄杆,整個人向前傾倒。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視線從列車的車廂壁落到了砂石路上,一塊濺起來的小石子撞到他的臉頰,疼痛感讓他半閉上眼睛。
無力伸出去的手臂差點點垂到地上。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沒有落入兩車中間的鐵軌。
千鈞一發之際他被人攔腰截住,大半個身體都已經伸在外麵。
原本接通著的手機從羽絨服的口袋裡滑落,掉到了列車低下,被碾得粉碎。
身後的那個人手臂強有力,僅僅是單手就死死摟住了他的腰。
那個人一開始似乎也被嚇到了,半天也沒有動作。
直到新海空開始掙紮,對方才反應過來,開始把新海空往回拖。
旁邊那輛加速的列車很快就駛離,壓力差漸漸到了可以接受的程度。
新海空借著身後那個人的幫助重新站了起來,邊伸手牢牢抓住欄杆,邊回過頭去。
出現在他身後的正是那個一開始消失不見的金發青年。
對方的左手之前一直死死抓著欄杆,此時虎口開裂,血一滴一滴往地上滴。
“你流血了。”
新海空還沒有緩過神來,伸出手愣愣的碰了一下生疼的臉頰。
“流血了。”
金發青年輕輕地說。
新海空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上麵沾染著細微血跡。
疼是很疼,但傷勢好像不太嚴重。
他抬頭看向金發青年。
對方的傷勢好像比自己要重得多。剛剛拉住他的同時還要穩住自己的平衡......
對方依舊是一副高冷的表情,嘴角沒有絲毫變化,眉頭平展,天藍色的眼睛裡好似沒有任何情緒。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可是從他的窗戶裡,新海空沒有看到任何情緒。
“謝謝。”
無論對方抱著什麼樣的心思接近自己,這一次都是他救了自己。
新海空仰著頭看向對方,對方隻是略略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一句話。
一個奇怪的好人。
新海空簡單粗暴的給人下了一個定義。
一邊回想起剛剛的情況,那輛列車為什麼會忽然加速!
他差一點點就要因為這個事葬身鐵軌。
炸彈如果真的爆炸了,他都未必會死,但是剛剛如果不是那個外國友人拉住他,他可就真的死了!
新海空把手伸到羽絨服口袋裡,想要找自己的手機聯係鬆田。
冰涼的指尖隻觸碰到一個溫暖的東西,這是他早上剛塞進去的暖手寶,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他的手機呢?
難道是剛剛掉在火車下麵了。完蛋了,鬆田肯定又要......
“新海警官!”
之前那個大叔衝到了一號車廂的門口,一臉喜出望外的神情。他臉上的笑容在看到新海空的那一刻消了下去,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左邊臉頰,問道:
“警官,你臉這裡怎麼了?”
新海空嗤笑一聲,下巴往窗外的方向輕輕一抬。
“那就要問你們名古屋市的警察了。”
深褐色頭發的大叔剛剛一路興奮的衝過來,倒是沒有關注過窗外的事情。
他此刻往窗外一瞥,才發現一直和他們並排的列車已經消失不見。
他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尷尬。
“列車開走了啊......”
“你知道?”
這家夥知道列車為什麼會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