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姨心軟成一片,恨不得給阿宓多搓出些肉來。
府裡說不上特彆虧待她們,也論不上好,十日裡,有那麼兩頓碗裡還是會有葷腥的。阿宓到了長身體的時候,那麼點兒油水當然不夠,即便如此每次見著肉她再眼饞還是會撥一半給翠姨。
翠姨給阿宓換上新做的衣裳,好看又舒服,下擺繡的兩朵花兒栩栩如生。阿宓看了好奇,在那兒摸來摸去。
被養在彆莊的兩年,貴人給阿宓用的都是綾羅綢緞,有些料子阿宓聽都沒聽過。上麵繡的花兒當然也很好看,但阿宓看著,覺得翆姨的繡功和那些衣裳上的也差不了多少。
她散著濕淋淋的發任翠姨輕輕拭乾,依賴的眼神像小鹿一樣水汪汪,叫翠姨憐愛又奇怪,心道就這幾日憐娘仿佛對她更親近了,恨不得時刻都跟著。
翠姨猜想,莫不是被夢魘嚇了吧,是不是得去廟裡求個符。
門被哐得推開,讓二人驚得心中一跳,身材高挑的婢子攜了個婆子在門口睨她們,“大夫請了,藥也喝了幾日,大姑娘這嗓子好了沒?”
恍眼一瞧,“喲,大清早的沐浴呢,可真講究。正巧我們姑娘汙了衣裳,姨娘剛說要給她洗洗呢,這熱水不會不夠吧?”
翠姨不說話,婢子也嫌無趣,撇撇嘴又不想走近,依舊站在門邊兒,“大姑娘怎麼還是不吱聲兒呢,難道真成啞巴了?”
幾日前阿宓醒來後就突然不能說話了,張嘴隻能發出啊啊聲。本來也無人在意,偏偏府裡將來貴客,洛老爺說家中所有人都得拜見,得知阿宓不能說話後大罵秋姨娘,說是連府裡大姑娘身子出了差錯都不知道請個大夫。
秋姨娘恨得咬牙切齒,也不知怎的老爺就關心起這向來被他無視的女兒,咽著血還是不情不願地使了銀子給阿宓請大夫。
大夫也不知有沒有本事,看過後說了串聽不懂的話,留了個藥方,說是要一日兩次,喝著喝著,指不定時候就好。
阿宓討厭那藥的苦味兒,沒幾次真正喝了,總會偷偷倒在花圃裡,讓那些花兒最近都蔫了些。
翠姨道:“才喝了幾日哪有這麼快,許是藥效不夠,這事也急不得的。”
婢子翻了個白眼,“急不急得也不是你說了算,貴客明兒就要到府上了,到時讓他看到我們府上有個啞巴大姑娘不成?我可不管這些,回去稟了姨娘就是。”
說完扭著腰離開了小院。
翆翠姨憂心忡忡,“要不明兒憐娘就稱病不出門吧?可不能讓老爺丟了麵子。”
丟麵子事小,回頭因為這個要被罰才是遭罪。
阿宓低頭望著腳尖,爹不會讓她不見客的。
夢裡就是這次,她跟著爹陪貴客逛園子,貴客見她忍不住誇了句“好顏色”,然後她就被當禮物送了出去。
再過兩年,就會被一杯毒酒賜死。
阿宓不想再死一次。
入了夜,翠姨順阿宓的意弄來紙筆,幫她研墨時奇怪道:“憐娘要這些作什麼?”
阿宓不曾學過寫字,翠姨倒想教她,可惜自己也是個半桶水,又沒銀子請先生,隻能偶爾帶著阿宓去偷聽二姑娘上課。
但沒幾次就被發現,秋姨娘好一陣嘲諷,勒令她們無事不準再進她院子。所以在翠姨認知中,阿宓是不會寫字的。
等阿宓落筆,翠姨睜大眼,那字竟是意外娟秀端正,和她的母親比也差不了多少。
我想離府。這句話讓翠姨沒看懂,“離府?憐娘想去哪兒?”
沒銀子沒人,她們除了這兒,無處可去啊,就連出門也困難。
阿宓寫道:爹要把我送人,送給明日的貴客。
送人?翠姨訝然看著這句話,疑惑不已,阿宓和她一樣整日待在院子裡,她都不知道的事,阿宓怎麼會清楚。
何況還是這種叫人摸不透的消息。
阿宓知道翠姨不會信,她也不指望翠姨信,但她相信翠姨對自己的疼愛。
阿宓又寫下一句話,翠姨瞧了,突然沉默下來,忍不住看了過去。
燈火下的阿宓眉目精致,驚人得漂亮,雖身量瘦弱平板,但骨子裡透出的楚楚動人讓她已經有了少女的嬌韻。十三的年紀,還是朵含苞待放的花兒就出落成這般模樣,等長成該是何等惹眼。
翠姨嚅動了下嘴唇,“不會的,不論如何,老爺也不至於把自己女兒送人。”
阿宓頓了頓,緩緩寫道:不是自己的血脈,怎會舍不得。
翠姨倏得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