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老爺對於族裡意見再大,那應該做的事情沒少做。
給族裡添祭田銀子是必需要。
他升官了。
這做官的體麵要有。
可這時候講一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如果他在這上麵吝嗇了。
那麼,管他跟族裡多少矛盾?
彆人也是暗裡罵了他這人。
說白了,世人同情的是弱者。
偏偏太弱的,得了同情,那應該被人生吞活剝了,還是一樣的一個死字。
弱肉強食啊。
可強者,隻要不是最強的。
活在規距裡,那麼,就得守了規距。
沒能力反抗的。
自然就要在規距內,給自己找了最合適的保護。
“是啊,這些年辛苦族長一脈了。”
耿老爺淡然的說了一句。
這話打斷了老族長給烘托起來的氣氛。
老族長來時,就已經有了心裡的準備。
隻是,他歎息一聲。
“侄兒,你這是對族裡有怨言。”
老族長說道:“也是你這兩個弟弟做事不對。你要罰,你便罰。族裡全認了,認你這麼一個能做主的。”
滿族上下,能沾了耿府上的光。
這肯定就是要巴結的。
再說,耿府遠在京城。
一年都不會回來一趟。
能得了便宜。
就是回來時,族裡捧一捧。
這光得好處的事情,便是一時被落些臉麵。
老族長和族老們不在意的。
反而等耿府上的主子離開了。這一片地兒,他們又是最大的。
到時候,想做威,就做威,想做福,就是做福。
那等山高皇帝遠的日子。
哪會不舒坦?
耿府上沒主子來時。
那些縣官老爺見了耿氏一族的人,個個都得陪一個笑臉。
這陪給誰看的?
自然還是京都裡的耿府。
“兩個不爭氣的東西。”
老族長是伸了腳,給自己兒子和族老的次子,那是一人一個狠腳。
那一腿真狠。
把兩跪著的人給踢了一個翻倒。
這二人被踢狠了。
明明疼的利害,卻不敢喊了一個痛字。
而是在老族長的一翻踢打下,有些明白過來。
二人齊齊的跪了耿老爺跟前。
那是連連磕了頭。
“兄長,我錯了。”
“兄長,你過一個機會,我往後一定改,一定改。”
“……”
二人一邊磕頭,一邊認錯。
那是真磕,磕的地上見了血。
老族長和族老都沒什麼不落忍的。
哪怕這是他們的親生兒子。
可他們又不止這一個兒子。
一大家子的,哪可能為了不爭氣的,就把靠山給氣倒了?
“十七郎,你這一輩,你最出息。”
族老也發話了。
這一位喊的是耿老爺的小名。
在族裡,他這一輩,他排行十七。
可這一個小名,小時候,是耿老太太故意給耿老爺取名。
為的就是讓族裡顧息一下聲名。
至少,想發絕戶財,也得冷靜冷靜。
不然的話,真是把事情鬨大發了。
耿老太太也是有娘家的。
總歸,這一個小名在族裡看來,是族裡的仁慈。
可在耿老爺聽了耳朵。
他能記起來的,隻有無儘的屈辱。
以及那些年少時,母親夜裡的無數次哭泣。
母親會恨的,是族裡。
母親會怨的,就是他爹去的太早。
耿老爺想了很多的往事。
族老還在繼續說了話,道:“十七郎,這兩個不爭氣的,你想怎麼罰,就怎麼罰。我和老族長一樣的看法。”
“累你跑回來的一趟,就是他們不爭氣。”
族老也在緩和氣氛。
說白了,他跟老族長一樣。
這時候,真不敢開罪了耿老爺。
“哈哈哈……”
耿老爺大笑起來。
“不必磕了。”
笑過後,耿老爺發了話。
早已經磕頭腦袋一片發蒙的兩人。
這時候,才是得了話,又多磕了幾個頭,方才停下來。
他們再抬頭時,已經滿額頭的血,看著有點兒的猙獰。
這些猙獰啊,瞧了耿老爺的眼中。
他愰然間又回憶了。
幼年時。
那些撞進他家屋中,想占他家財的那些族人的臉。
一個一個的似乎也這般的猙獰。
不,應該比這更加的猙獰。
那讓耿老爺年幼時,做了無數的噩夢。
耿老爺會上進,會想讀書科舉,想改變命運。
就是在那些噩夢中,那般的起了無儘的野心。
他不想,再落一個年幼時的無能為力。
他想要,他自己來做主。
“事情族裡有了決斷,我一個旁枝的,自然不會再插手。”
耿老爺說了此話。
聽得這話,老族長和族老的眼中,有一些喜色。
可是,他們的喜色,很快收了。
眼中隻剩下了驚恐。
“我此次歸來,特意在聖上跟前告了罪。”
耿老爺起身,對著京都的方向拱手一禮。
然後,耿老爺方才坐下,又道:“得聖上恩典,春時,耿府又在京都郊外受賞一處莊子。莊子有山有水,端是風水寶地。”
這話說的,那是淡然一片。
可耿府上下的皇家恩典,那等與富貴為伍的氣勢,卻也表示了出來。
“我這些年裡,一直忙於朝堂上的差遣。”
耿老爺似乎話語中,還是帶上了一些回憶,道:“在今年初,我做了一夢。倒是夢得家母一連催促了我這一個不孝子,一定不能忘記她老人家的遺願。”
“母親一定記得家父的臨終之願。讓我讀書上進,若得光耀門楣,必然是要讓耿家的威名落地生根,在京都紮了根。”
耿老爺打的名頭,自然是他爹、他娘的遺願。
做兒子的,沾了一個孝道的名聲,先天不敗。
“以前我是無能為力。今年,卻是得了機會。蒙聖上恩典,我受封了一個爵位,做了皇親國戚。”
耿老爺的眼中,倒是精光一閃。
“那皇家賜下的莊子,也是如今修繕妥當。現在就差了牽移祖墳,以此完成家父、家母的遺願。”
耿老爺這話裡,見得真章。
耿氏一族的老族長和族老這時候,也是嚇了一跳。
這把耿府上的祖墳牽走了。
那耿氏一族往後拿什麼,去拿捏一下耿府上下。
打秋風?
那還得認了親戚啊。
“侄兒,你可是隻牽了我那兄弟和嫂嫂的墳?”
老族長還是開口問了一句。
耿老爺心中冷笑。
怎麼可能隻牽走父親、母親的墳。
這不可能的。
耿老爺淡然道:“受了家父的遺願。牽走我這一脈祖上五代的祖墳。”
耿老爺這話一出口,更是石破天驚。
把在場的耿氏之人,個個驚得差點兒跳起來。
“如何這般做?”
族老也是嚇唬住了。
“何至於此?”
老族長也說道:“這怕會打擾了祖宗們地下的安歇啊。”
耿老爺的目光在老族長和族老的臉上看了一個轉。
耿老爺說道:“如何使不得?”
“這乃是家父的遺願。做兒子的,子欲養,親不在。現在滿足了先父、先母的遺願,這便是孝道。”
耿老爺拿著去逝的親爹、親娘為招牌。
總之,就是要如此做了。
“移你一脈祖上五代的祖墳,這太過了。”
耿氏的老族長肯定不讚同啊。
五代往上都移走了。
那他這主脈的族長,往後跟耿府上還論什麼親疏遠近的?
“村裡,可還有你家五服內的兄弟叔伯。”
老族長又開口了。
老族長是嫡脈一枝。
這當然跟耿老爺這一枝遠了,出了五服外。
可論了跟耿老爺五服內一枝的,這耿氏一族中確實還有人在。
當然,關係肯定不特彆親近了。
要不然,當年的耿老太太不會指望了娘家的幫襯。
這都不敢指望了耿氏一族裡的親眷。
這能吃絕戶財的,敢吃絕戶財的。
可不就是親戚。
要不然,外人沒這等機會的。
“既然要移了祖墳。這事情跟族裡相關。這自然可大議一回。”
耿老爺也是給了法子。
或者說,這事情本來就要擺開了講的。
現在耿氏一族的老族長和族老來了。
他就是應付一下。
至於那些五服內的親戚?
耿老爺覺得人數人了,他想拿捏?
如何拿捏不得。
到時候,祖墳一移。
去了京都人生地不熟的。
把那些所謂的“族人”往莊子上一擱。
他這一個做族長的。
再是請了老學究,給這些好好的上一上禮儀課。
老一輩培養不出來了。
小輩的隻要懂禮了,還怕拿捏不住嗎?
至於養著所謂的“族人”。
不存在的。
能乾的,不介意提拔了。
沒能耐的,那就是在莊子裡,一輩子當了廢物點心。分宗了,他耿老爺就是族長。
族長的權利很大的。
想如何立了族規,按著族規罰了便是。
沒人敢不認罰。
因為,不認罰的,可以光明正大的給耿老爺機會,把人給攆走。
再狠一天,給從族譜上勾掉。
一個沒了族譜的人。
算不得耿府的族人了。
那麼,想立足,可不容易的。
這世道啊,想立足,也得講一個規距。
耿老爺現在是一位正緊的承恩公。而且,還是一位高官顯貴。
在耿氏一族的祖籍這一片地兒。
他想如何翻雲覆雨,那都是使得。
耿老爺早有打算了。
此時,隻是簡單一講。
然後,在場的人,個個都是目瞪口呆。
顯然耿老爺的操作,讓他們很驚訝的。
“……”
老族長還想說些什麼。
族老也還想說些什麼。
最後,在耿老爺的端茶送客裡。
這不得不帶著怒火,那是壓抑極了的離開。
至於耿老爺所謂的兩位“族兄弟”,後麵會如何?
耿老爺一點兒也不關心。
耿老爺接下來做的事情更簡單。
他就是差了這邊府上的管家,去請了他五服內的族中叔伯兄弟。
人數並不多。
一戶來一個當家的。
也就是五戶人家。
五戶裡,能做的當家的。
有一位是耿老爺的叔伯。
還有四位都跟耿老爺一個輩份。
論起年紀來,耿老爺還能當一回兄長。
是的,嫡老爺年紀最大。
至於那一位做了叔伯的。
論年紀並不比耿老爺大幾歲。可模樣嘛,卻是比耿老爺老了十歲不止。
看起來,在村子裡的日子,過得很節據的。
當然,在村子裡的人,也沒什麼富戶。
特彆是耿老爺這一脈。
真正富起來的,還是耿氏一族的老族長一脈。
畢竟,耿老爺可添了祭田銀子,那族裡的祭田由得族長和族老們管著呢。
這裡麵的好處,哪是人人都能分得的?
“找了叔伯,還有四位兄弟來,我是有一事情要想諸位商量。”
耿老爺不客套了。
看著緊張的五人,耿老爺瞧著五人坐著,都是不自在的樣子。
耿老爺在五人的陪笑中,乾脆的開口,說道:“這一回我歸來,是為了牽移祖墳去京都。當然,往後我這一脈就是立足於京都。祖墳一旦牽走,此地,也不在是落葉歸根之鄉。”
這話夠重。
在場的五人,那都是愣在當場。
還是輩份高一輩份的叔伯開口。
這一位聲音有點兒沙啞。
“十七郎,那是你有什麼打算?你喚咱們來,應該有什麼吩咐?”
年紀長,肯定還是有閱曆的。
這人啊,各有各的生存智慧。
活得久,再是蠢笨的,都會有了打算。
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家人和晚輩。
“叔伯是一個明白人。”
耿老爺笑道:“我的打算簡單。在場的叔伯,還有四位兄弟,這都是我五服內的親人。咱們五輩子往上,還是一個祖宗。我這一回牽的祖墳,就是往上數五輩,祖墳皆牽走。”
“至於叔伯,還有四位兄弟若是不介意,那你們五戶人家自然與我一道進京都。”
耿老爺這一話夠明白了。
在場的五人,都是一家之主,這真不傻了。
這若是進了京都,有耿府做靠山。
聽說,還有一位娘娘,還有皇子呢。
他們往後可是正緊的皇親國戚,那是保等的美日子?
以往想是不敢想的。
“我這次歸來,除了牽移祖墳。那也是為了與族裡分宗。樹大分枝啊。”
耿老爺笑道:“若是叔伯與四位兄弟願意,往後,開了新宗,你等便是歸入我這一宗。我也是當仁不讓的,做了這一宗的族長。”
耿老爺話說的明白。
在場的都是莊家人。這真是不講清楚,怕他們誤會啊。
“十七郎,你做族長,真把咱們帶進京都去做好日子。咱們哪有不願意的。”
叔伯這是開口了。
這時候,肯定不會講了耿老爺壞話的。
這耿府的親戚關係擱這兒。
在這位叔伯看來,確實是他們這五戶人家更親近。
這沒出五服,與出了五服,這自然不同的。
“對,叔伯說的對。咱們自然願意十七哥,你來做族長的。”
“……”
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那馬上在叔伯有話後,都是表了態度。
去京都過好日子。
往後,不在這族裡,再是受了老族長和族老們的壓製。
這沒誰不樂意的。
耿老爺的動作。
耿氏一族裡,想瞞,也是瞞不了人的。
老族長和族老那邊,自然把族中的每一戶家主,那都給喚了祠堂裡。
這時候,不能再隱瞞什麼。
如果耿老爺的事兒成了?
耿氏一族還剩下什麼?
正統十年,秋。
京都。
皇城,皇宮。
坤寧宮。
玉榮是小憩醒來。
宮人侍候了梳洗。
玉榮還是小小的用了一碗燕窩粥。
然後,便是準備去乾清宮。
去陪著正統帝議一些事兒。
就是提步,剛出殿,準備坐了鳳攆時。
有宮人來稟了話。
“魏采女要升了。”
玉榮得了這一個消息。
然後,自然是轉道了,去了鹹福宮,去瞧了魏采女。
也不知道是不是趕巧了。
玉榮到了鹹福宮時。
這魏采女還沒生下皇嗣。
又有宮人來稟話,說是高采女也要生了。
玉榮倒沒有一個頭,兩個大。
畢竟,隻是兩個采女生產。
這事情,她看得開。
“史妃,魏采女是你宮裡的,她這兒,你多看顧了。”
玉榮交代了話。
史妃得了皇後的吩咐,當場應下事情來。
“妾領皇後娘娘培懿旨。”
史妃恭敬的應了話。
“史妃,你是一個聰慧的。你往日裡,求了那一件事情。本宮與聖上提過。聖上可沒有反對。”玉榮再是點拔了話。
史妃聽懂了。
“所以,你應該能保證,你會護好了魏采女這一胎吧?”
玉榮再一次的反問了話。
“妾保證,必是護了魏采女這一胎,皇嗣定然平安降生。”
史妃聽懂了皇後的提點。
這擺明了,皇後的意思是聖上默認了,她可以抱養了魏采女這一胎。
這等美事落了頭上。
史妃哪能不接住?
“很好。”
玉榮笑著了,唇畔是輕輕的揚了弧度。
史妃坐鎮了鹹福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