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一切都好。”
輪到鄭輝,鄭輝問嚴謹信:“昨個兒你回來到我床鋪空蕩可是有什麼想的?”不等嚴謹信回答,自己樂了,說:“我搬到外頭了,租了一個院子,接了娘子來。”
“甚好。”嚴謹信真心實誇讚。
鄭輝:“你沒來,我請了兆弟去我院子吃飯,你如今回來了,等下個休沐便來咱們三個兄弟好好聚聚,可彆說要看書,現在說好了。”
嚴謹信與顧兆隻答應說好了。
又說了一些話,第二道鈴響了,便各自回座位開始專心讀書。三人端坐位置上,每個人精神抖擻,激情昂揚,開啟八月第一天。
主要是各自心裡擔著的事放下了,像是鄭輝,和妻子話說開了,又將人接到府縣安頓好,現如今兩人感情蜜裡調油,十分順和,以前逃避的心結也解開了,尤其還了一當大夫的癮,現如回歸現實,好好讀書科舉。
顧兆則是家裡有爹在,還有匾額震懾,沒什麼大問題,周周做生買賣他也放心許多,他做的便是好好讀書,爭取早上岸——考上舉人。
嚴謹信樣,做完了家裡田地費力氣活,除了十月水田收成,這幾個月父母雙親阿奶和小樹都鬆快歇一歇。
於是三人精神好,十分熱愛讀書、專心讀書。
八月第一天開了個好頭,之後子便按部班的著,沒什麼稀奇事發生。期間有一回,顧兆在食堂遇到了朱秀才,朱秀才早他兩屆,在清丙班。
來府縣進了官這麼久,兩人第一次打招呼正式說會話——之前顧兆朱秀才幾次,不朱秀才匆匆忙忙的,身邊還有其他相伴,彆沒上前打招呼。
彆看一個校的,但跟你上高中一樣,高三和高一上一期,可都不一定碰上幾回。
清平書院讀書的前頭是個‘凹’字型,清甲、平甲兩個甲字班是在那橫的位置正中間,左右兩側東西向是清乙、清丙,平乙、平丙。常上課生很少竄門,都是進了教室一坐一天,除非上四藝課。
校的洗硯池在兩側丙班跟前,常比較吵雜。
不清字打頭的三個班在清丙班附近的洗硯池洗筆洗硯台,平字打頭的樣,清、平互不打擾,中間還隔了空曠的廣場。
食堂吃飯也是,清、平各坐一半,不互相交流。
有高三生瞧不上低年級高一的,但大部分高三生是因為秋闈在即,想下場試一試的都抓緊時間背書看書,壓力大,沒時間和低年級交流。
顧兆知道朱秀才想今年下場試一試,彆沒去打擾,有什麼話等考完了再說。
沒成想吃完了飯,出門時遇到了,還是朱秀才先打招呼。
那顧兆自然是笑著應聲,“朱理大哥。”朱秀才單字一個理。
“顧弟後來者居上,如今是甲班的生,朱某自愧不如。”
顧兆:……
“這是什麼話?大家都是秀才,且朱大哥長我兩屆,今年秋闈下場,前途似錦。”顧兆自然是挑著好話說。他其實也不想這般客氣,可朱理剛那麼說,當然要捧回去。
朱理苦笑了兩聲,說了聲希望如是吧。
“朱大哥你這是壓力大了,放輕鬆一些。”顧兆狀也說些實話。
朱理搖頭,容苦澀,“時間越近,我心裡肩頭擔子越重,九月中便要趕路去宛南州,還不知道情況如何,隻是想先試一試,不然心中不甘,可若是去了,我心裡確實沒握,惶惶的厲害……”
刨去剛才第一句的場話,現在說起來算是交了幾分心。
顧兆想朱秀才是壓力大了,若是今年不下場,下一屆下場肯定是比現在好許多。但朱秀才顧慮擔子他也知曉。
朱秀才家中負擔重了。
去年年朱秀才沒回去,七月農假朱秀才也沒回去,按照朱秀才說的,他識淺薄本來落後許多,不敢耽誤時間,抓緊了習。
相當於高三普通班後進生要趕著第一波開始衝刺,而且還是沒開竅不算天賦高的,隻勤補拙,加倍刻苦。
可顧兆說句實話,拿他們班來說,除了自視甚高不急著下場試一試的那幾位‘風流書生’,大部分都是兢兢業業勤勉習的,更彆提還有嚴謹信這天賦賊拉強,還更勤奮刻苦的生。
他們班如此,和朱秀才今年下場競技的甲班、乙班也是如此。
和這些勤奮又有天賦的人競賽,更彆提其中還有之前考有經驗的生,朱秀才這次是第一次下場,顧兆覺得懸,真的懸。
他知道,朱秀才必然也知道,隻是不死心,抱著僥幸,越到跟前壓力大,今才找來他說道說道。
兩人邊走邊說,人少,地方空。
顧兆朱秀才容愁苦,心裡不忍,便交了一句心裡話,“若不然這次便算了不去了,以朱大哥的勤勉,再兩載,厚積薄發一擊即中。”
不然去宛南州開銷住宿路費也是一筆銀子。
這事急不得的。
“……我心中不甘,一想到雙親妻兒還在家中吃苦受罪,我便難安。”朱理道。
那是要考了。
顧兆勸了勸不,隻拱手抱拳說:“那顧某在此祝朱大哥今年得嘗所願。”
“希望吧。”
朱理自己說的也沒底氣,不找顧兆說完話,心頭鬆快不少。
後來顧兆回教室——鄭輝和嚴謹信朱秀才顧兆說話,二人便先一步回教室不打擾顧兆。這會顧兆一回來,鄭輝問:“剛才那位朱秀才是兆弟村人嗎?”
“不是,隔壁壁村的,遠了些,隔了兩個村。”顧兆和鄭輝說話隨許多,沒那麼多小心翼翼,說:“我倆之前考秀才,朱大哥中了,我落選,還被台懸牌批責,後來我和周周成了親,還想繼續考,朱大哥在官,我便厚著臉皮去請教,他人好,替我買書解疑答惑。”
“原來如此,這朱秀才人還挺好的。”鄭輝誇了句,“那他是今年要下場試一試嗎?”
顧兆點頭。
鄭輝是閒聊,本是點點頭,可一想不對,瞪大了眼說:“高我們兩屆,今年下場?那豈不是在官正經起來,第一次下場試試?”
“這般的聰慧。”鄭輝感歎羨慕,快快說:“兆弟你也不介紹介紹給我和嚴謹信認識,咱們可以一討論問。”
顧兆:……這是誤會了,想搭上霸好問問題。
說到問好請教,正在看書的嚴謹信也看了去,思他可以加入一起。
顧兆沒法,略略修飾了下,說:“朱大哥家中負擔重,想儘早試一試。”
嚴謹信聽白了,這位朱秀才怕是問一般,因其家中擔子重才想下場博一下。他心中不認兆弟這位朋友的想法,肚中問不詳實,即便是下場了,也是空空如也,除了白費銀子,更添家中擔子沉重,沒彆的了。
隻是這位朱秀才是兆弟朋友,之前幫兆弟,嚴謹信便不說出來。
“那便祝他成吧。”鄭輝也聽出來,隻說個吉祥話了。
之後三人便踏踏實實看書,不再多說。
轉眼便到了月中十五號,金玉酒樓是每月十五發工資結算的,發上個月七月的工資,壓了半個月,這還算是好的,有的要到了月尾發,一壓壓一個月。
一天營業結束,收了工關了門,夥計們排著隊在黎先生那兒領工錢。
徐掌櫃一月是三兩銀子,跑堂跑腿的夥計,一月是半兩銀子,一年六兩,錢數不多,可他們不識字隻是跑跑腿招呼客人打個雜,家中兄弟姐妹人口多,比下地乾活要輕聲。有府縣人,那是給家裡添個家。
酒樓的跑腿,外人還羨慕眼饞呢。
領了錢的夥計貓著腰賠笑說句:“謝謝黎先生。”
黎先生是酒樓賬房管賬的,最早有人叫黎賬房的,不黎賬房不愛——這也是夥計摸出來的,叫黎先生,黎先生給發錢快,也不克扣說什麼對不上帳是不是缺了一天如何如何。
後來整個酒樓夥計都管賬房叫先生。
“唉一天天挨罵挨打賠笑到手五百錢。”
“咋你還嫌少?”
“哪裡是,我是羨慕掌櫃的,一個月那麼多銀子。”
結伴回住處的夥計路上閒聊。
酒樓管吃管住,住處是走兩刻的大雜院子裡頭,十個夥計擠一個屋子,大多數是住這裡,也有府縣人住家的,平裡也來睡,但發了工錢是一定回家,要錢送回去,大雜院人多眼雜的,怕錢丟。
城外村裡人那是和家人商量好,每月十六一大早進城來,夥計錢給爹媽家中人,讓帶回去。
一年到頭,除了年清閒幾,其他時間隻有發了工錢這晚輕鬆些。不回家住的,大家夥便一人湊個幾,買些花生米、瓜子,不敢喝酒,怕人不清醒被摸了錢。
大家聚一起吃吃喝喝說些話。
“掌櫃的早先也是跑堂夥計,挨罵挨打跟咱們都一樣,我啥時候才成掌櫃的啊。”
“你啊,你不成,我也不成。”夥計不等對方急眼,解釋說:“咱們掌櫃的厲害有本事,人說人話鬼說鬼話,我是沒這個本事,你有啊?”
那當然沒有。
有些來酒樓吃飯的食客脾氣大,性子古怪刁鑽,總愛折騰人,可掌櫃的說的這些食客心裡舒坦,要是真遇上說都不成的食客,那隻自己扇自己賠禮消氣了。
有一次掌櫃的打了自己七八個耳光,打的臉都腫了。
唉,這麼一想,掌櫃的也和他們不。
“要我說還是賬房好,黎先生多清閒,每天站在櫃台後頭扒拉扒拉算盤珠子。”
“那確實,手一個月有二兩銀子。”
“誰叫人得了前頭賬房青眼,兒許了去,接了酒樓賬房位置。”
這人酸溜溜的話,也是早早聽來的。不說完有些後悔,彆傳出去傳到黎賬房耳朵裡,趕緊補了句:“我是沒本事,換我我也高興,你看咱們掌櫃的平對著黎先生都客客氣氣,知道為啥不?”
大家夥注力偏了,有的自然知道,不不說,再聽一遍。
“為啥?”
“前頭賬房姓馮,和徐掌櫃的交好,經常來咱們酒樓吃飯的那個王大爺知道不?是肚子圓圓的那位,有次王爺鋪子裡賬房跑肚拉稀人快沒了,便看中了馮賬房,借了馮賬房去喚,那王爺開的工錢高,馮賬房讓現在咱們的黎先生接了差事。”
聽來聽去,眾人感歎說:“黎先生運氣可真好。”
“是啊,不然一個月二兩銀子的差事,算是婿,馮賬房也不可讓著。”
“對啊對啊,那時候黎先生算賬還不到一年。”
按照以往的經驗曆練,算賬當酒樓賬房怎麼著也得乾個三四年才成——還不一定頂上找到崗位。可誰讓這一連串的巧合,像是專門給黎先生安排的。
“黎先生還是命好,娘家殷實人家,都是府縣人,嶽父投靠了王板,王板可是有錢,家底豐厚,唉羨慕不來。”
“所以說這幾層關係,彆說徐掌櫃對著黎先生多照顧尊重一層,是咱們酒樓板對著黎先生也客客氣氣的。”
“難怪啊。”
夥計們聊著聊著便偏了,不說這些,說說吃的。
“……咱是沒時間,要是排上黎記鹵煮的下水,一勺子七錢,咱們打個一勺兩勺的沾沾葷腥多好,可惜黎記鹵煮賣的好早早沒了。”
“真有那麼好吃?”
“沒吃,不要是不好吃咋可早早賣完,還讓掌櫃的惦記上了。”
“黎記鹵煮板姓黎,咱們賬房也姓黎,你說是不是姓黎運道好?一個做小買賣營生的賺錢,一個扒拉手指頭算盤珠子錢賺了——”
“咋滴你還想改姓黎不成?馬上中元節了,到時候你祖宗可得上來教訓教訓。”
“呸!我可沒說。”
吵吵鬨鬨的聲音遠了些。
徐掌櫃的領了工錢,笑眯眯的跟黎正仁說:“小黎你收完了先回家,一會我來鎖門,天快黑了,彆讓侄擔心了。”
“成,謝謝徐叔。”
“客氣啥。”
黎正仁便將賬本收拾好,乾乾淨淨什麼也不帶,穿著一身袍子出了酒樓,走了沒一刻一拐彎到了自家住的巷子,第三家是。
抬手還沒敲門,先聽到裡頭他娘在罵人。
黎正仁眉頭一皺,看來今娘又去買了米,每次家中米吃完了,爹娘去買米,回來妻子馮萍萍便抱怨說兩句,娘要罵二哥了。
唉。
一個月二兩的銀子,以前不買米,手中還寬裕些,供了耀祖讀書,可如今斷了米,月月花錢買,家中一下子緊促許多,原本溫柔和順的妻子,現在他說話也是時句句不離家中開銷。
黎正仁現在對著回家都有些厭煩,回去聽這些事情。
整裡不是米是,再者是罵聲,還有妻子的抱怨和嫌棄眼神——以前妻子從未這樣看他,嫌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