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你聽馮萍萍今個說的話沒?!呸她的!”黎老太是罵了句兒媳婦, 坐在己屋裡跟老伴說:“老二每年拿六石米,要價是八文錢一升,是便宜, 每個月也省一半不到的買米錢,咋地以前能富裕過, 現在半年多了整日找事抱怨?”
“那賤胚子是嫌咱們老兩口年紀大拖累,找了借口拿米說事, 以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麼心思,我兒能讓狐狸蒙蔽了?”黎老太心裡都有數。
以前也沒見天頓頓吃白米飯,早晚的豆子黃米稀飯,隔幾天吃個麵食, 餅子饅頭包子些,一個月買糧哪能費麼多銀子?
黎老頭坐得穩不急, “我們是正仁爹娘, 兒子兒媳養老子娘天經地義的,她個外人還有什麼說的!讓她鬨,早晚正仁得教訓。”
“是。”黎老太點頭, 說:“你聽聽今天算的賬,跟我玩什麼花樣,二娘每個月吃喝家裡頭的,我也沒缺著,咋還要三五十文買頭繩?誰家的日子天天買頭繩買頭花, 不是當娘的己想買,全蓋二娘頭上。”
黎老太看得清楚,馮萍萍是想讓她當二娘的惡人,黎老太當了,不在意, 一個丫頭片子記恨她記恨唄,反正過幾年打發出去了也不是黎家人。
“倒是耀祖的墨不舍得,哄著我買,三個月的墨一兩半銀子,不過大孫子花不說什麼了。”
“那賤皮子一肚子的腸子,沒說半點實話,正仁一月二兩的銀子,還不夠花了?呸,以前一月能攢著一兩,如今我不信了。”
黎老太說了一通,覺得不成,“馮萍萍管不了家,那以後銀子交我手裡,我來當家。”
“不急,等兒媳婦在鬨上幾回,正仁煩了,好拿了。”黎老頭出主意說。兒子知道,是個骨子裡傲氣的,馮萍萍整日麼念叨錢的,沒多久正仁得煩。
像黎老太猜的,黎正仁家日子沒馮萍萍說的那麼緊巴,帳誰都會算。是以前吃慣了便宜,如今多花價錢買心裡不興不樂意,加上最近幾個月黎耀祖在學堂開始攀比墨錠,花銷才大了。
以前黎家幾口每月買麵、黃米些便宜,跟著黎二送來的米混著吃,還有菜、肉,黎老太還養雞,吃蛋也不要錢,還能賣錢,孩子買個飴糖果子甜甜嘴,如此一算家裡日常開銷差不多半兩左右,剩下的半兩是黎耀祖一人的墨錠和紙筆。
墨錠也沒一個月一塊,差不多是兩個月一錠。
遊家的大郎在家中說:“今年五月,私塾裡來了一位人叫黃二郎,家中有錢,學問不怎麼好,不知道為何黎耀祖和黃二郎叫著板對付上了,黃二郎拿了徽記的墨錠,還有紙筆炫耀,黎耀祖沒多久便換了墨錠。”
“哥,黎耀祖原的墨錠還多著呢,我瞧見了,黎耀祖故意摔斷了扔了一半的。”遊三郎補充。
徽記的墨錠半兩銀子,徐記的三百文,滁記的二百文。遊家的兩個二郎用的都是便宜墨錠,兩人用的省,回來己練字那在家中地上沙盤上,練好了,再抄在紙上,一塊四兩的墨錠,能用兩個多月。
平日裡快了一個多月,慢了兩個月。再節省的是遊家二郎了。
“你可不能和人攀比個,半兩的墨錠那是有錢員外郎才能買得起的,黎家也不是富貴人家,攀扯些乾甚。”遊大媳婦兒跟兒子說。
遊大郎點頭說知道。
遊二嫂開口:“大郎乖著呢,不會做種打腫臉充胖子的行徑。用慣了半兩的好墨錠,黎家縱著孩子,瞧著吧指定是換不回去便宜的了。”
黎正仁家裡事,遊家瞧瞧熱鬨成。
沒過多久,黎家那小小院子婆媳還起了什麼掙管家的權,不知道的還以為黎正仁一月能掙個十兩八兩的,二兩銀子鬨騰個不停。
轉眼到了十一月,溫度降了許多。鹵煮意更好做了起來,天氣冷了能存住東西,有的人家下午排隊打了兩勺的鹵下水,再買些豬頭肉,豬頭肉晚上吃,鹵下水可以放到第二天中午拌麵吃。
黎周周日忙完了,跟爹說了聲,拿著銀錢去街麵鋪子買東西。
爹馬上要回村裡拉糧,黎周周還記得杏哥兒買東西。
來府縣麼久,之前為了做意,黎周周邊的鋪子門麵都逛過,知道酒樓附近那邊鋪子賣布料、首飾多,首飾便算了,太貴,黎周周沒打算挑太貴的。
人情往來,最好是有來有往,拿的貴了,杏哥兒怕是心裡還負擔重,想著該怎麼還人情,也招架不住。
黎周周做營些日子,差點吃過虧,琢磨出一個道理,還是要悶著頭發財,以及怕眼紅的人時時惦記。
走了兩刻不到到了布匹料子鋪。
黎周周選了一塊中等價位的,那是一塊妃紅顏色,瞧著比紅色淡一些,還是老板介紹的,說如今賣的最好。布上頭染著的是桃花圖案,花瓣一簇簇的,十分漂亮。
“……是南邊送來的貨,布上染著圖案,夫郎你己穿紅的好看,要是家裡相公買,那挑個色。”老板拿出了另一匹。
黎周周一瞧搖頭說:“家中有,顏色太深重了,有沒有清雅些的?我相公在書院裡讀書。”
“有。”老板沒想到麵前位夫郎相公還是位秀才,是人不可貌相,取了一匹,“您瞧瞧塊,竹青色,上頭染得還是竹葉子,文人書都愛些,竹子四君子之一。”
黎周周見了喜歡,相公做袍子應該好看。
一問價,竹青和妃紅那塊一樣的價錢,倒是還成。是便買了兩塊,妃紅那塊小一些,送杏哥兒的,杏哥兒己做襖子或者元元做衣裳是夠了,竹綠色塊要的多,做袍子要長一些。
爹和不買了,去年花了錢做了身衣,整日裡在家中乾活穿的舊的,的衣裳還是的,過年回村裡時穿。
買了布料,還有一盒山楂糕,如今山楂下來,東西不貴,們鎮上也有的賣,隻是從沒見過將山楂糕做的小巧,還是花瓣模樣的,吃起來比鎮上的好吃些。
兩樣便夠了。
黎周周拎著油皮紙包的布料點心往回走,路過金玉酒樓正巧撞見在外頭送客的徐掌櫃,腳步頓了下,因為徐掌櫃瞧見了。
都對上了,那然不好裝不認識。
徐掌櫃倒是熱情,寒暄打招呼,“黎老板買東西呢?今個有閒工夫,也是,家裡意好,是該多出來逛逛看看。”
黎周周是問徐掌櫃好,然後說:“天氣涼了,買塊布好我家相公做衣裳。”隻字不提爹要回村的事。
“是,咱們府縣天氣變化快,連著下幾場秋雨,穿了單衣咱們來回跑乾活還好,要是顧秀才一坐一天讀書字那可能得冷了,清平書院在山裡,一下雨潮氣大。”徐掌櫃笑嗬嗬的拉家常說經驗。
黎周周聽出徐掌櫃好心,雖然在看那‘清平山’根不像山,不過徐掌櫃說的沒錯,“謝謝您提醒我了。”
“一嘴的話不算什麼要謝的,呐,隔壁有賣湯婆子的,還有暖爐,小巧的一個,拿著護手也不冷手。”徐掌櫃說完見黎夫郎心思不在兒,都著臉上要去看看暖爐,便笑嗬嗬說:“黎老板忙去吧,我也忙了。”
“誒好。”
徐掌櫃回了酒樓。黎周周折了兩步去了徐掌櫃剛指的鋪子,是賣清平學院校服的店鋪。
黎周周一進去,一瞧是老熟人,趙裁縫在。
“黎老板?顧秀才買衣裳來了?要量尺寸定做的話也快。”
“不是,我來問問有沒有暖手爐子。”
“有,我拿你,個黃銅的好使,你看雖然是光溜溜的沒個花樣,但暖手成,不用雕花,個費錢。”趙裁縫黎夫郎挑的實用款。
黎周周點頭說對,問了價錢。
趙裁縫便宜了三文,還送了一個暖爐套子——夾棉款的。些都是用零碎剩下的布頭縫的,平日裡賣也是兩三文一個。
吃了麼久黎記鹵煮,趙裁縫樂意便宜價,也沒虧,是賺多賺少。
黎周周痛快付了賬,道了謝拿了暖爐往回走。
另一頭徐掌櫃回到酒樓,隔著門見黎夫郎手裡拎了個銅手爐回去了,便笑嗬嗬念叨了聲:“乾了麼多年掌櫃的,見了不少人,還第一次見夫郎麼疼相公的。”
會酒樓沒什麼客人,夥計收拾完桌子偷懶,聽見掌櫃的說話,都沒聽清說什麼,湊過去拍馬屁笑說:“掌櫃的說黎夫郎,我也看見了,一個哥兒,跟——”話還沒說完,被徐掌櫃拍了一下。
“知道什麼,桌子趕緊擦擦,耍嘴皮了,我不聽你吹捧個,人家是夫郎哥兒也能己頂起買賣意,外頭人人喊一聲黎老板。”徐掌櫃教訓夥計。
都豁著老臉不要黎家賠了不是,過去的事過去了,黎家不計較了,小兔崽子還在兒拉話挑事呢。
夥計挨了訓,還不知道為啥,不是想吹捧掌櫃抬抬掌櫃嗎?怎麼掌櫃的還不樂意聽?
黎正仁站在櫃台後算完了賬,見那小夥計規規矩矩站著,跟個鵪鶉似得,便隨口賣人情,說:“徐叔,是你往常掛嘴邊的黎老板?人又沒在,在酒樓裡說說也不會學出去,不用太大氣。”
“行了,去忙吧。”徐掌櫃打發夥計。
小夥計聲聲應是,不過走時看了黎正仁一眼,目光感激。徐掌櫃收在眼底,小黎一句話輕輕鬆鬆的得了夥計的好,教規矩倒是背後惹一通說,不過所謂,有開竅的有不開竅的,不開竅的一輩子也是個跑堂的。
跟又沒啥瓜葛。
徐掌櫃的閒聊說:“看人黎老板年輕,我在上頭碰了一回釘子,咱們酒樓老板都要打量著,你是知道的。”
酒樓和黎記鹵煮的過往,酒樓裡是傳遍了。黎正仁然知道,不過是聽一耳朵,知道和一樣姓黎,倒是巧了,再有是位黎老板年紀輕輕,二十多出頭,還是個哥兒。
說實話,黎正仁覺得徐叔年紀大了,怕起事,連個哥兒都怕,不過是背地裡說一說,來是個哥兒夫郎,一個小買賣叫個老板那是臉,不臉又如何?
金玉酒樓的掌櫃的還怕一個小鋪子老板?
“小黎你不當一回事。”
黎正仁說:“徐叔,我聽你說過,黎老板相公是個秀才,可是秀才也沒啥大不了的,算了不說了,省的惹你不興了。”
“我沒不興,你看你徐叔是副小肚腸子嗎?”徐掌櫃軟話懟了個,以為沒聽出來小黎話裡陰陽怪氣的,不過軟的來一下成,岔開話說:“對了,小黎你老家是不是寧鬆鎮西坪村的?”
黎正仁臉一變,笑容淡了,早將戶籍遷到寧平府縣,做了十多年的寧平府縣人,往日聊起來都稱府縣人,除了前頭老資曆的,沒人知道還是鄉下人,即便知道也不敢拿到麵上親麼問。
黎正仁不想回話,態度冷了許多,心想徐掌櫃個老貨拿喬懟。
“我模糊是記得,當年你來府縣跟你師傅手下學算賬,麵嫩的喲,說的是寧鬆鎮西坪村來的,我沒記錯吧?”
黎正仁見要是再不答,保管老東西還要說出的話,便淡了說:“沒記錯徐叔。”
“那可巧了,黎老板也是寧鬆鎮西坪村人,之前沒跟你說過?”徐掌櫃都不瞅黎正仁,笑嗬嗬說:“誒呦我腦子,記得是跟你提過,原來沒啊,西坪村是個好地方,出人尖尖,你不提了,找了個好媳婦,黎老板是做意好,家相公還是秀才,進了官學,還是稟呢。”
黎正仁額上青筋起了,說起是娶了個好媳婦,話裡話外意思是不是想說不是入贅但和入贅差不多,是吃嶽家飯的。
種羞辱,黎正仁怎麼能忍。可還不等開口,徐掌櫃樂嗬嗬的走了,“去後頭看看,小黎你好好算賬耽誤了。”
“……”黎正仁嗯了聲。
徐掌櫃背過身臉上笑更深了,往日裡對小黎說話客氣也是看在老馮麵子上,可黎正仁一個後晚輩,不過是算賬的,還想爬到頭上不成?
酒樓除了老板,掌櫃的才是一把手。
黎正仁有啥可傲的?
敲打完了,徐掌櫃樂嗬了,心裡舒坦的,也不怕老馮找上門,老馮都不乾了,各乾各的行當,還想管金玉酒樓一攤子?再說老馮也不會為個女婿說什麼的。
馮家雖然一個姑娘,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己屋裡頭兩兒子婆媳妯娌係都處的亂遭團,還有啥精力管雞毛蒜皮的事。
再說哪裡說錯了?黎正仁不是西坪村人麼,雖是和黎老板同姓黎一個村的,可黎正仁一個賬房,人黎老板頂了個鋪子,招了個秀才相公,瞧瞧才是有出息的人尖尖。
把黎正仁和黎老板放一處比,徐掌櫃搖搖頭,都沒法比的,比不得比不得。
黎周周回院子裡,爹正燒飯。
“米我下鍋了,醬菜和鹵豬頭肉我也切了。”黎大跟兒子說。
黎周周應了聲,將東西放到堂屋裡,卷著袖子出來,洗了手開始揉麵,麵團發酵好了,接著拌餡料,爹明個兒要回村,要蒸一鍋葷餡包子爹帶路上吃。
肉是早上拉下水豬頭肉時買的,兩斤的豬五花,肥瘦相間。
如今早蘿卜出來了,白的,空口吃有些辣,要是上了霜的蘿卜那脆甜汁水多。蘿卜拌涼菜吃不香,可做包子餡好。
黎周周三兩下洗好了蘿卜,切成手指肚子厚的片,後灶水燒開了,切好的一盆子蘿卜全丟進去等焯的差不多了撈出來,還要用紗布裹著將裡頭的水分擠乾,然後剁碎,和剁好的肉餡攪拌勻,成了。
“爹,我杏哥兒買了一塊布,還有一盒點心。”
“知道了,我明個都帶上。”黎大說完,再叮囑了遍:“我都跟朱老弟說好了,我不在家幾天,小六子來送貨。”
黎大知道己一走幾天,周周一人在家做買賣得吃緊,朱老板一聽說好辦,正好有一戶是東麵的,跟你們鋪子不遠,是個大酒樓——
金玉酒樓的肉。
朱老板說你家的兩桶下水一個豬頭也不重,賣了麼多年肉,麵子還是有的,跟金玉酒樓趕車拉肉的說一聲,讓小六子跟著,包管早早的跟你送到。
話說好了,朱老板怕黎大推辭不願麻煩,還說:“到時候我讓小六子送豬蹄過去,你家周周能幫我鹵一把,成了。”
算是拿個還。
黎大想想便答應下來,不然周周一人大早上的要是推車過去的不成。回來把事一說,顧兆是第一個說好,還說:“我都想好了,要是爹回去幾天,要麼我們租個車,要麼我請假幾天。”
黎周周然不願相公請假,說己能忙的開。
最後的最後,不僅是小六子搭了便車來送貨,鄭輝聽聞,說張媽借過來幾天,等黎叔回來再說,“……咱們兄弟二人不用客氣,再說話還是柔娘提出來的,讓張媽過來搭把手,黎夫郎應個急。”
顧兆便揖感謝,接受了。
時下人情係的濃厚,與你交好,有困難時那便紛紛搭把手。
顧兆原是孤兒一個,從小到大沒幾個朋友,骨子裡是客氣冷淡的,炸-死到了大曆,未對現代哪位朋友有過不舍,最初也是活習慣不適應,像是沒有衛紙、洗澡不可能天天洗,衛條件落後。
現在不提了。